第222章 容身
“公主。”春音推门进来，到宋韫耳边小声说，“李福义带来的禁军把行宫围住了。”
宋韫没有回应。
春音顺着她的视线往榻上看去。
榻上的桃桃搂着新买的陶瓷小燕，睡得两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宋韫把她睡热了蹬掉的小袜子拂开，往下拉了拉毯子。
春音感到一阵难过，“公主，我们怎么办呀？”
怎么办？宋韫苦笑一声，本以为远离皇城，她和桃桃就能置身事外。
可皇帝一道圣旨，又将她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原以为走得远了，就能相安无事，眼下，”宋韫叹道，“除非皇上更改心意，否则，咱们在这紫金山也住不长久。”
皇帝此举，恐怕让太后连带着对桃桃都有了敌意。
京畿不能回，等消息传回封地，这里难道就能待得安稳了？
春音沉默片刻，忽道：“若能给王爷传个信就好了，他肯定有法子……”
“不能找他。”宋韫很干脆否决了她。
春音喏喏，“那总不能就这么由着李福义在行宫里颐指气使的，他吩咐禁军严加把守不说，还不准咱们的人出宫门呢。”
宋韫抚一把桃桃柔软的头发，起身在屋内心烦意乱地踱了几个来回。
“收拾收拾，我们下山去。”她脚步蓦地停住，抬起头，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公主母女要连夜离宫，李福义带来的守兵不敢放行，又不敢用强，只能好言相劝。
“放肆！”宋韫厉声斥道，雪白的小脸在灯影下显出几分冷艳，“本宫在自己的地盘，还要你们来教我做事？滚开！”
守兵将长戟横在门口，不肯退让一步。
宋韫步步逼近，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几乎要贴上她颈侧。
春音一颗心紧紧揪起来。
“你要以下犯上？”宋韫直视着面前士兵的眼睛，“今晚我若血溅此地，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士兵不敢看她清凌凌的乌瞳，手下发软脱力，忙跪地连道不敢。
宋韫冷笑着穿过守兵的包围。
“公主留步！”整衣戴帽的李福义急急从远处跑来。
宋韫登车的脚步未停，等她在车中坐定，才撩开帘子，说道：“中官，你回去告诉太后，昭阳日后不能在她跟前尽孝了，请她千万保重身体。”
李福义吃了一惊，追在车后喊：“公主，您要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一连串护卫们故意打马扬起的尘土。
车子平安驶下山道。
一通兵荒马乱的闹剧落幕，桃桃竟还在春音怀中呼呼大睡。
心真大，跟你阿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韫靠在车壁上，拨弄着她的小手，松口气笑了笑。
春音正暗自难过，看她还笑得出来，泪就落了下来。
“困在宫里出不来，你要哭，现在出来了，你还哭。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宋韫无奈。
春音闷声道：“奴是为公主伤心，您今后可怎么办呢？不然咱们还是回宫去？皇上总归是站在您这边的。”
她不敢说，皇上总归不会害您和小主子，怕惹宋韫伤心。
“多事之秋，回去干什么？”宋韫托腮看着桃桃，脸色倒很平静，“我现在只要跟桃桃在一起，去哪儿都不怕。”
春音怅然不乐，又是一叹。
都城不能回。
封地是自己的地盘，待着也不自由。
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我们公主的容身之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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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子嗣不丰，后宫仅有一个皇子，但毕竟总算是有个儿子。
况且他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纪，将来未必不会再有其他皇子。
依他目前的境况来说，再如何绝望，也没必要立嗣于外人。
这个嗣子，若是同宗近支倒还罢了。
偏偏，是昭阳公主嫁与异族人时所生的女儿。
女子，异姓子，简直把祖宗立法所禁止的全然不放在眼里了。
皇帝这一任性妄为的旨意，引得朝野内外沸然不止。
消息传到交趾衙署，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安然做了几年交州王的阿妹对汉人那套尊尚的规矩还没有完全参透，想到小少主日后会即位，成为开朝以来的第一任女皇，忍不住欣喜起来。
等她从案后起身，想宣布下午休假，请大家去喝酒庆贺时，才发现厅堂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你们都怎么啦？”阿妹摸不着头脑，“这是多好的喜事啊。”
书记官钱方抄着手，一耸肩，“你忘了？皇帝还有个儿子呢。”
阿妹不解，“那又如何？圣旨已下，储君之位便定了，难道还有更改的？不是你常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堂堂皇帝，难道好出尔反尔的么？”
钱方和其他属官简直有些羡慕她的乐观了。
“朝中风向，瞬息万变。小郡主如今才多大？距她成年还有十几年呐。”
“如今很明显，是天子不喜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但天子春秋正盛，倘若日后再得了心爱的儿子，谁敢说，到时他一定不会反悔？”
钱方抽出手，拨拉了一下火盆边的栗子，摇摇头，“储君之位，并不比皇位好坐多少，咱们这位小郡主呀，如今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呢。”
他蹲在火盆旁边剥栗子，边絮叨，忽觉屋里莫名静下来，手臂被人一扯，扭头，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刚想说谁家倒霉孩子乱跑，就听阿妹他们匆匆起身，冲他背后喊：“公主！”
钱方猜到来人，吓得一激灵，动也不敢动。
“你吃什么？”小娃娃凑到他跟前，乌黑晶亮的眼睛盯着他。
钱方抖抖索索将栗子递给小娃娃，顺势扭头跪着向宋韫请罪。
宋韫一路走来，见衙署井然有序，有些熟面孔还没忘了她的脸，倒有些感慨。
她瞥眼恨铁不成钢的阿妹，对跪地不安的酸书生笑笑：“是我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
钱方额头紧贴地面，冷汗直流。
阿妹走上前，在她身旁紧张地搓了搓手，“公主要来，我们当然高兴，怎么能算不请自来呢。这里原也是您的家。”
“安宁长到这么大，你还没见过她几面。”宋韫招手叫桃桃过来，“近日闲着无聊，我正带她四处游玩，途经此处，便想着让你们父女也团聚团聚。”
“桃桃，来见过你父亲。”宋韫把桃桃的手塞到阿妹手里。
阿妹对上小姑娘好奇的目光，浑身一僵，又因感受到掌中小手的柔软，眼圈一红，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天神，小少主都长这么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