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夜宴(十)

  有一件事,弗里德一直弄不清楚。
  黎麦尔是西里斯家花了一半财产弄出来的孩子,是安都贵族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普通人是无法接受神水的。
  神水也并不具有让人生育的能力。
  那么,是芬里尔的“治愈”修复好西里斯两位的身体,才让他们得以诞下黎麦尔吗?
  可他分明看到黎麦尔瞳孔变化的一瞬。那不是普通人做到的。
  他毫无疑问,身体里有属于神眷者的部分。
  那么,为什么西里斯夫人没有表现出异常?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了神眷者吗?
  安都的风将来客送出了安都,遥望再也看不到安都的灯火。
  萨绮疑惑地看弗里德蓦然停下脚步。
  “弗里德,有什么事忘掉了吗?”
  “不,没有。”
  “我们把人留在安都没有问题么?”
  弗里德笑了笑,“人都是要成长的。”
  他们能靠自己发展发展到什么程度,弗里德也很期待。
  “真的不去救格雷吗?”
  “我们目前没有进入阿尔贝托的方法,依泽莱斯说,自从艾斯蒂娜叛逃后,阿尔贝托就多了守门人。凭我们是闯不过去的。”弗里德又道,“好消息就是贝篱对格雷的体质感兴趣,暂时不会杀他。”
  萨绮想了想,“有点难呢。”
  弗里德回道,“是啊。”
  他远远望见泽莱斯和罗伯特,朝他们挥挥手。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伙伴在日光下朝自己奔来。
  “不过,只要有希望,说不定会引发奇迹呢。”
  ……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离奇也只会成为唯一解。
  西里斯家静悄悄的。
  烈阳明明已经穿过窗户,却无法让里面的人暖和一点。
  在书桌前,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死相凄惨,它的身上被打穿了很多洞,头有半个都没了。只有肩边的勋章能让人分辨出它们的主人。
  萨隆·西里斯。
  在萨隆左手边,躺着另一具尸体。
  如果萨隆仍保持着身为人的最后尊严,那么旁边那具已是让人看不出形状。
  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
  碎肉而已。
  而这滩碎肉上盖着华丽的宫裙,玫瑰落在碎肉的中心,静静展示着自己的美。
  距离两具尸体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跪着一地人。
  里面有萨绮熟悉的管家和女仆长。
  他们整齐地跪在一边,双手抱在脑后,身体忍不住颤栗。因为,每一个人脑后都抵着一把枪。
  他们亲眼看见,尊敬的家主被枪打成马蜂窝的场景。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缓过来。
  时间就像突然加快了。
  黎麦尔少爷从外面回来,立刻被喊到书房。理由是他私自把武器卖给平民。
  萨隆察觉到黎麦尔的小动作,决定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不过到这里为止,二人的关系还算友好。
  出现争执的是在寻找国王陛下上。
  萨隆看上去野心很强,实际上却是皇室忠实的拥护者。他可以允许王室权力被架空,却也不会放任国王死去。
  因此,得知国王陛下在混乱中失踪后,萨隆想调集兵力去寻找国王。
  寻回来,再送到王座上。
  “别惹人发笑了。”黎麦尔嫌弃地踢了踢萨隆的尸体。“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当狗?”
  本来黎麦尔是不想弑父的。
  与别家不同,萨隆对自己独子几乎倾注了全部的爱。与其他两家的继承人相比,黎麦尔可谓是生活在蜜罐里。
  不过,也正因此,他更为傲慢,更为目中无人。
  他早就看没什么实权却还要向他耀武扬威的国王不爽了。
  明明只要他一个念头,西里斯家的武器就能扫清王宫。可他父亲却要他戴上项圈。
  真可笑。
  太可笑了。
  “去我们领地不好吗?工厂已经都转移过去,工人也都送了过去。我们领地靠海,还可以开辟新航道。到时候为我们工作的奴隶要多少有多少。斯特利尔内乱就让它乱,国王陛下失踪就让他失踪,弗里德和阿尔贝托怎么撕都行……我们只要趁机发展就是了。我可以说把路铺好了,就等着您走上去。但您说什么?我还年轻?没有经验?荒谬?不讲道义?”
  岂止如此,萨隆还说了诸多贬低他的话,只要一回想,胸中的恶气就是再把他捅个十次都散不出。
  可是萨隆的尸体已破破烂烂。黎麦尔找了半天,也只在他脸上又踢了一脚。
  萨隆大概是从黎麦尔不加掩饰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他喊来自家夫人,打算就黎麦尔的教育问题好好谈谈。
  但是,这就是普通人的局限之处。
  这反而更让黎麦尔觉得父亲无能。
  毕竟,他连母亲已经死了都看不出来。
  毕竟,他都看不见母亲真正的样子。
  连那副恶心模样都看不出的无能的父亲,凭什么板着脸反驳他的决定?!
  太好笑了。
  尤其是看着萨隆一无所知,对着一张腐烂的脸亲吻的时候。黎麦尔就从心底加深对父亲、对神眷者的认知。
  他的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
  黎麦尔亲眼见证了全部。
  自小表现不同的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思维速度。
  他亲眼看着母亲一天天腐烂,而周围人对此毫无所觉。
  起初,黎麦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说出去。但也心存疑惑。
  他接触的世界太少,世界让他感到,不正常的是自己。
  他只能从父母偶尔的话里捕捉到一点信息。
  那就是他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
  不正常的孩子,看见不正常的东西,似乎又变得正常了?
  黎麦尔逐渐熟悉起与别人不同的生活。
  哪怕再恶心母亲的腐肉,他都能微笑着亲吻上去。
  谁都不会理解他。
  谁都无法解释他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闯进了母亲会客的庭院。
  按照会客礼仪,即使是自家少爷,也不能随意闯入贵族的下午茶茶会的。
  更何况,这次来的是那位有名的公爵大人。
  黎麦尔听父亲说过,西里斯家能有今天,其中一半是阿芙罗狄公爵的功劳。
  黎麦尔好奇心十分旺盛,他的胆量也与日俱增。西里斯家的溺爱让他无所顾忌。
  所以,他直接闯了进去。
  刚好,阿芙罗狄小心避开母亲吻手礼的场景被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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