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章 折中的艺术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希芙和罗兰事先知晓结果，自然不会惊讶。
阿多斯等人对帝国高层政策并不了解，从未想过女皇亲自提名的封爵会被完全驳回，都傻眼了。
阿多斯激动的差点站起来，但屁股刚刚离开座位就冷静下来。
女皇和总督都在这里，轮不到他大呼小叫，要镇定。
他眯着双眼，余光看见罗兰同样“震惊”的表情，更加沮丧。
波尔多斯肉嘟嘟的脸庞涨的通红，正要站起来说些什么，猛地发现阿多斯刚才站起来又坐下，只好强行按住愤怒的心情。
事不关己的官员小声交谈着，或者用眼神交换心情。封爵被报上去又被驳回的官员尽管强撑镇定，内心的失落却都写在脸上。
这种事换谁都没法淡定。
第一排左侧就坐的内政厅常务副厅长托尼（原瓦尔城邦执行官）眯起双眼，饶有兴致的看着会议厅内的众生相，若有所思。
他虽然负责事项多，但毕竟官职较低，这次没轮上男爵的封赏。
皇家骑士也不错，至少代表着女皇和总督的认可。
托尼很知足。
他毕竟是中途加入，而且曾经是瓦尔城邦独立自主派领袖，能被罗兰重用已经不容易了。
新设置的苏益格行省由罗兰亲自兼任高官，高官则是由瓦尔城邦以前的副执行官担任。
罗兰总督当然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去治理一个省，他只是挂名。苏益格行省实际掌权者是旧瓦尔城邦派系的人。
托尼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总督在努力维持平衡。
原海外三省有着成熟的官僚体系，这些官员虽然内部也有纷争，但总体算是一个派系，被人们称为海外派。
除了这些官员，跟随总督和女皇从本土来的官员虽然没有串联，但也自成一派，被称为本土派。
瓦尔城邦被分割后，旧城邦官员大量加入总督辖区，以托尼为首组队抱团，也形成了一个新派系，城邦派。
在这两派之外，来自罗迪尼亚各国，被罗兰“用人只看才能”口号感召加入的人才成了第四派系。
准确来说，新人们并不是成熟的政治派系，他们没有领袖，没有统一的目标和行动方针，与其说是派系，更像是群体。
这次表彰大会，最大赢家当然是海外派，他们被封爵的人数最多。
本土派是第二赢家，他们吃亏在大部分人起点太低，虽然升的快但还需要时间积淀。
城邦派虽然没有捞到男爵封赏，但多了几个皇家骑士，更获得新行省实际掌权者的地位。
托尼越品越觉得罗兰的安排有想法。
海外派封爵多，风光无限，但基本盘并未扩大，反而因为他主管政务失去了部分原有地盘。
本土派升官最快，但根基浅，得到了总督的重点扶持。
城邦派闷声发大财，可见总督器重。但在重用之余罗兰也小心翼翼的防着他们一手。
权力可以给，但对应的地位却用合理的理由压着。
这样既可以抑制城邦派的势力膨胀，又可以让老臣们安心。
让托尼主管政务又怎样，他官不过副省，爵位更是靠后，差远了。
至于新人群体，只能说未来可期。
罗兰在小心翼翼的分割着不同群体的权力蛋糕。
总督辖区现在处于上升期，基本盘在不断扩展。文官能升官，将军能打胜仗，商人能赚钱，开工厂也能得到政府扶持，就连种地的农夫都享受着灾年免税。
蛋糕越做越大，什么矛盾都是小问题。
然而这一切并不稳定，只要蒸蒸日上的局面发生变化，各种矛盾就会暴露。
托尼有些担忧，也有些好奇。罗兰会怎么应对当前的局面？
总督大人应该能猜到这個结果，他有预案吗？
换位思考，托尼实在想不出解决办法。
苏赛克斯帝国的男爵含金量很高，不但有特权，有地位，还有实实在在的领地。
帝国实在太大，不少男爵领比小王国的伯爵领都大。
宁当大国男爵，不做小国伯爵。
毕竟小国说没就没，国家都没了，伯爵能不能保全就难说了。
托尼想了半天，能想到的唯一解就是由女皇先封一批无领地爵位。
只有爵位，没有领地，不能世袭，这种爵位被戏称为空头爵位。
空头男爵比有领地的世袭男爵含金量不知差了多少档次。
头等奖变安慰奖，换谁能接受？
若是处置不当，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怕是要散。
人心散了，原本团结的团队也就散了。
就在托尼忧心忡忡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魔镜女皇开口了。
“诸卿可以自由发表意见。”
这句话在官员们听来等于女皇允许他们开喷。
这哪能忍？
波尔多斯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在正式会议上当大嘴巴，他都快憋晕了。
现在是奉旨开喷，他当然不会客气。
“这是欺君，更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波尔多斯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住了。
等等，这调子是不是起的有点高？上来就扣这么大两顶帽子，话都给他说完了，其他人怎么跟？
波尔多斯语出惊人，沉默全场。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清了清嗓子，塞林高官正式开启懂法喷子模式。
“诸位，我想问问大家，贵族与陛下是何种关系？”
这道题大家都会。
“陛下是贵族们的主君。”
波尔多斯满意的点点头，向接话的人投去感谢的目光。
“臣属应当效忠主君，竭尽全力主君分忧，协助主君统治领地，帮助主君达成预定目标。”
“法律是什么？”
波尔多斯话到嘴边将“狗屎”这个粗鄙的形容词咽了下去，就在他思索用什么词语准确形容时，罗兰替他说了出来。
“法律是维护统治的工具。”
波尔多斯的双眸亮了起来。
不愧是总督，说话就是这么准确。
“没错，帝国法律必须维护皇帝陛下的利益。贵族们必须自觉维护主君的利益。”
“然而帝都的老爷们干了什么？他们玩弄文字游戏，绞尽脑汁从法律中寻找对陛下不利的条款，这就是背叛！”
罗兰向波尔多斯露出满意的笑容。
说的没错，这就是背叛。
法律条款那么多，除了杀人放火这种重罪无可争辩，涉及政治的法律条文往往都很模糊，留下操作空间。
如果贵族院的老爷们想让这份报告通过，有一百种方法。
他们可以宣布苏益格行省是本土的一部分，可以封赏给贵族。
他们可以宣布苏益格地区是殖民地，也可以封赏。
然而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从纹章法的角落中抠出快要发霉的生僻律条，驳回报告。
拒绝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也是拒绝。赞同的原因再荒诞也是赞同。
本土的贵族老爷们，屁股歪的有些严重。
得到罗兰的肯定，波尔多斯火力全开，将本土的贵族老爷们喷的狗血淋头，而且还是有理有据。
波尔多斯的口才令人叹服。
随着他的剖析，在场的官员们都认清了本土老贵族的真实面目。
然而开喷虽爽却没有实际意义。
骂完了还得面对现实，怎么办？
在场的官员骂老贵族一个比一个在行，让他们出主意就不行了。
女皇缓缓说出“诸卿有何对策”后，大家都蔫了。
女皇将目光投向阿多斯，示意他说话。
阿多斯心情沮丧，原本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女皇询问不能不答，他思索几秒后，怅然叹息道：
“陛下，臣建议先封无领地男爵，至少解决贵族身份。”
人总是愿意折中的。
如果直接给阿多斯无领地男爵，他肯定是不乐意的，甚至觉得女皇和总督太吝啬。
但在封爵报告被驳回后，他反而能接受了。
这基本是受封者的底线。
先解决级别（爵位），再想办法解决实际利益（领地）。
女皇面色冷峻，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继续问其他人。
几个准男爵都赞同阿多斯的意见。
肉是吃不到了，好歹喝口汤吧。
女皇最后将目光投向希芙，轻声问道：“希芙卿，你觉得呢？”
希芙站起身，目光掠过全场，清冽的声音格外动听，然而说的话却让官员们血液差点冻结。
“我不同意。”
那几个等着封男爵的官员、将军都是女皇心腹，知道希芙就是女皇。
希芙不同意，就是女皇不同意。
他们纷纷低头，心却在滴血。
做梦都没想到女皇居然如此不近人情。
想到这几个月自觉放弃娱乐活动，约束自己，经常主动加班，所有图谋成了一场空，他们的心态游走在爆炸边缘。
虽然委屈，但他们也不敢反抗。
女皇的权威他们哪敢硬碰。
不过他们都淡了追求进步的心思，准备会议结束后就开混，继续过以前的潇洒生活。
余光看到这些官员的沮丧、失落，希芙唇角微微上扬。
官员们的反应都在计算中。
先拔高期待，然后直接砸到底，最后给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带来的喜悦甚至会超过直接给最高期待。
这就是罗兰说的PUA吗？
他的话总是这么有趣。
希芙伯爵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我打算从我的领地蒂龙伯爵领分出几个男爵领弥补大家的损失，请陛下批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