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药石无医天注定

  是是非非,非人力所为。
  世间的爱,尽数交给天,但也不忘交给自己。
  *
  蔚蓝天际,飞翔的鸟雀,自由自在,却每日都在奔走于生计。
  普通百姓和乐共饮,却苦恼于孩子瘦弱的身躯。
  权贵夫人欢饮达旦,头顶一把刀,一声令下,无人生还。
  六月二十五
  洛宛照常坐上了书桌,只不过此时她发愣发了很久,很久很久···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帝王所言的圣旨,应该不会是空口白话。
  蓦然回神,她执笔落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字字描绘,窸窸窣窣的。
  不过一盏茶功夫,思绪断了,右手也停了下来。
  也许是一个没注意,手松了,狼毫落地,溅开了一地的墨,把灰暗玉砖都彻底染黑了。
  “殿下?”暮月捡起狼毫,挥手叫人进来收拾,眼见洛宛低着头失了神的模样。
  “无事。”
  奇怪了,为何适才胸口抽痛了一下?
  现在倒是不疼了,只是那一下是真的疼。
  哪曾想,花朝进来,笑着说慕容姑娘来了,是以这个小插曲也被洛宛扔到了身后,不再回想。
  “嗯?柏璨呢?”
  慕容安对这位唤柏璨的下人很有印象,无他,实在是那副容颜委实叫人忘不掉,难得没见到人,好奇地问了一下。
  “啧,昭和那。几日后就回来了。”
  淦!昭和不放人,她总不能追到承昭宫吧?唉,只能再等几日了。
  雅室内,大盆的冰块发出阵阵寒凉,冰凉瓜果、精致糕点一碟接着一碟摆在玉瓷案几上,四脚瑞兽香炉里熏着令人浑身酥软的甜香,金丝勾勒的麒麟云纹的桌帘同样引人注目。
  与此同时,梁州
  元鹤一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捏着搜寻好了的蛛丝马迹细细看了起来,目光锐利,深不可测。
  不知是看到了何等内容,竟然叫他的呼吸都短促了几分,连带着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抽痛起来。
  下人见状,一下就把早已备好的汤药呈给了元鹤一。
  分明是浑浊苦涩的汤药,可忠心耿耿的心腹们却纷纷侧目,似是不忍直视。
  “来,接着写。”他声线嘶哑着启唇,命令心腹执笔。
  “梁州明嘉郡东部疑似大面积种植罂粟。同时多个郡县百姓生活循规蹈矩、堪称桃花源,调查发觉府上青年男子几乎都在外务工,却查不到地点所在,委实不正常。臣以为,梁州有异······”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一下紧接着一下,停不下来,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羸弱苍白的掌心赫然出现一摊血渍。
  短短不过一个月,好好的身子竟落到了这地步。
  梁州靖安王,有八成是与平庆王一般心怀不轨的奸人!
  “余平,去,务必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另外···”元鹤一边说边往后靠,努力平息着急促的呼吸,半睁着眼,睨着身旁的阮拂,许久才出声:“你们几人跟了我,自我还在侯府时便跟着我,亦是吃了不少苦头,是我对不住尔等。”
  狭隘的偏房内站着的不过五人,有人面露不忍,有人终究红了眼眶,还有人以下犯上怒骂:“说这些屁话做甚?”
  元鹤一摇摇头苦笑:“跟着我,整日里头在刀尖上舔血,夜不能寐,是事实。但倘或你们心生倦意了,亦可向我辞去,不必勉强跟在我身后。”
  花牧聪慧,隐隐察觉到不对:“主子,发生了何事?”
  至于阮拂面色微变,蜷缩在宽大衣袖里的五指并拢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似有失态。
  “我命不久矣。这一刀是小,后来给我下毒的是大,毒药攻心,自然一下就把我的身子给拖垮了。”
  话落,几人瞪大了眼,面面相觑,满是怀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心如刀割。
  主子的命不是被奸人拿刀所害,而是他们之中出现了叛徒,这才害惨了主子?!
  谁?是谁?!
  哪个畜生?!!
  元鹤一似是疲倦至极,淡淡出声:“阮拂,我说的可对?”
  话如刀落,鲜血四溅。
  没有反驳,没有争吵,没有撕心裂肺。
  沉默在无声地蔓延,直到花牧一把抽出利剑,剑光一闪,直逼阮拂脖颈,这才叫场上的局面发生了轻微变化。
  “不忠不义之人,不配苟活于世!”花牧足尖轻点,拎着阮拂出了偏房,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人。
  此时偏殿内只剩元鹤一与林逸二人。
  林逸额间的细汗与元鹤一身上盖着的锦被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咳咳咳···”肠胃翻滚,满嘴鲜血,染红了林逸递来的白净手帕。
  同时,尚未愈合的胸口处的裂口再次迸发,裹了数层的纱布,依旧止不住鲜血的流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最深处。
  “我走后,你便自由了,安生过日子吧·····也别再护着她了。”
  殿下,是我无用了。
  “主子!”
  林逸满含热泪,嗓音嘶哑得不成样,但也拒绝不了他,只能点头。
  说是主子,实则是兄弟,相伴数十年的兄弟。
  元鹤一挣扎着躺了下来,浑身难受,嗓子如火灼烧,铁锈腥味散不去,不惑之年,发丝却尽数都白了。
  目光涣散,无聚焦之处。
  就连何时花牧等人来至床榻边上都无所察觉,至于阮拂则不知所踪。
  “陛下,臣、无用。”
  不,主子,您尽心尽力效忠元颂、效忠帝王,呕心沥血,倾肝沥胆。
  担任中领军期间平三州之乱、镇压不法之徒、肃清奸臣,无人敢质疑您对元颂的忠心。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元鹤一口中吐出,染得绯红的锦被更是触目惊心。
  偏房内的人一个个弯下了腰,跪在床榻边上,泣不成声,眼胀鼻塞。
  各个不惑之年的大男儿此时却宛若孩童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落下的泪水。
  亲人的离世,是人一生的潮湿。
  恍惚间,周遭变了个场景,是春寒料峭,是旭日东升。
  四四方方的庭院,红木屋梁,石墙上开满了颜色鲜妍的海棠花,一朵一朵,争奇斗艳,就连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醉人花香。
  他站在阁楼上,低头间就见到了自己不远处的女子。
  她穿戴着雪色狐裘,站在一株粉红娇艳的海棠花前微微仰着,红霞的暖光透过疏浅的海棠花枝,落在她如烟似黛的眉眼处,清浅霭霭映着她双颊玉色,皎洁如泠泠水中月。
  可惜,狐裘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是,十七岁时的沁阳。
  他名义上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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