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酒狂自负谓东君

  这是沈昭第二次见顾长风出手,也是第二次被其惊艳到。顾长风的剑气很特别,书香带着浓墨,是山水剑意,以柔克刚,在淡淡墨水间便能将庞大的力量化为虚无。
  若说像什么东西,沈昭能想到的也只有山林间的吐息。应万物而生,因此可容万物,不论山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这种力量永不会被消灭。总是以无形的存在化解外在的力量。
  山林水墨,但这一剑好像还有一些悲愤,但就只看这一剑,心便有些愤然。
  当真是天人之剑意!
  苏砚双手抱于胸前,靠在树上,见状说道:“谓东君。”
  “谓东君?”
  苏砚解释道:“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此剑名为谓东君,乃贺鬼之佩剑。既有山林之意,又有悲愤之情。传闻贺鬼当年一剑劈山开前路,再一剑筑山断后路,从此便隐世不出。”
  回想起方才顾长风的这一剑,山水之意以泼墨流出,悲愤之情隐于其中。她便问道:“隐世不出,品山林之意。那悲愤之情又从何而来?”
  “传闻贺鬼一心想当官,可他相貌丑陋,又是个耿直不会逢迎的主,官场上自然遭人排挤。最后他愤然离去,在一座山脚下突悟剑意,从此便有了一带剑道宗师。”
  悲愤之情原是如此,贺鬼这一生倒也是传奇,一朝悟道,开山创宗。
  “顾长风的剑意还是差了些。”苏砚道。
  她有些不解,便看着苏砚。苏砚解释道:“山水之意,悲愤之情二者一显一藏,若是只修其中一个,假以时日定能大成。只可惜顾长风高估了自己,既想要追求山水之意,又舍不下悲愤之情,如此一来二者高低不就。”
  苏砚轻哼:“不过,虽有瑕疵,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就在两人谈话间,那边又吵了起来。
  崔茗怒然转身,道:“顾阁主这是作何?若我没看错,你可是在包庇魔道奸细?”
  欧阳北战冷嘲:“难不成水云阁要与整个小仙道为敌么?”
  又有人指指点点:“顾阁主,莫不是想救下易宗主?”
  “易青灯乃仙道罪人,你若救她便是与整个仙道为敌!”
  顾长风看了眼众人,一一回答:“你没看错,我就是要救她。我水云阁乃仙道第一大宗,仙道八成的灵石都是由我水云阁提供的,我觉得并不是我执意与仙道为敌,是仙道根本就离不开我水云阁!”
  崔茗被气得青筋暴起:“顾长风,修道之人应当心怀众生、虚怀若谷,你竟拿灵石要挟我们,你还配修道之人的称呼吗?”
  “心怀众生?我自然做不到。”顾长风负手而立,看着崔茗轻哼一声,道:“虚怀若谷,我也做不到。不过,我水云阁依然是仙道第一大宗,仙道八成的灵石都是我水云阁的。我想怎么修道,就怎么修道?至于世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不愧是水云阁!不愧是顾长风!身为仙道最大宗门之主,不在意那些虚名,超脱礼仪、名誉这些外在枷锁,真正地体悟自己内心的道。如此胸襟,也难怪水云阁屹立几百年而不倒。
  沈昭对于顾长风这个人还是很崇拜的,当然仅限与他的剑术与剑意。
  顾长风不给崔茗再次说话的机会,直接对着众人宣布:“易青灯是我水云阁的人,人我今日便要了,诸位若有什么怨言,想说便说,不想说便咽进肚子里。”
  “顾长风,你太猖狂了!”
  “猖狂?”顾长风冷冷一笑:“我就是猖狂,你们又能奈我何?”
  其他人不少朝着顾长风举剑,苏业霆劝阻道:“诸位同为仙道,无需如此刀剑相向啊!”
  “同为仙道?”崔茗冷哼:“顾阁主何时将我们看做与他同道之人?”
  苏业霆笑了笑:“顾阁主自幼与妹妹感情深厚,如今想保住易宗主也是情有可原。”
  “他想保妹妹便是情有可原,难道我仙道死去的弟子就该死不瞑目吗?”欧阳北战怒道。
  顾长风转眸瞥了眼欧阳北战,其中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他扫过周围站着的众人,这些人都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苏业霆又道:“顾阁主只想保下易宗主一人,至于南无言,诸位要杀便杀。”
  这些人剑依旧没有收起,但却没了对顾长风的怒气。
  顾长风落在地上,易青灯眼含泪花,却没有流出来。
  顾长风看了眼易辞雪,便对易青灯说:“青灯,跟我回水云阁。”
  易青灯淡淡一笑:“哥哥,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当年我弃了你一次,这次万万不会这么做了。”
  “顾阁主,青灯不会跟你回去了!”说话的是南无言。
  顾长风瞪了眼南无言,上前一步温声对易青灯说:“青灯,快跟我回家,有我在没人敢加害于你。”
  易青灯后退一步,道:“哥哥,我不回水云阁了。”她看了眼三位弟子:“也不会回浣月宗了。”
  “那师父要去哪里?”易辞雪急色。
  易青灯看了眼南无言,对他一笑,柔声道:“天地之中,山水之间,执一人之手,与之偕老。”
  顾长风叹了口气,道:“你既决定了,就走吧!”
  倏然,易青灯眼前一黑,她倒在南无言怀中。易青灯这一晕,倒是引得众人围上前。只见南无言蹲在地上,面色暗沉,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易青灯的名字。
  顾长风,凝神为顾青灯把脉,他的面色愈发难看。
  南无言急切地问:“顾阁主,青灯如何了?”
  顾长风闭眼,眉头紧锁。
  “你他娘的倒是快说啊!”南无言骂道。
  易辞雪含着哭腔,蹲在易青灯身侧:“顾阁主,师父到底怎么了?”
  顾长风起身,道:“青灯她中毒了!”
  易辞雪疑惑:“中毒?”
  南无言催促道:“哪种毒?有何解法?”
  “断七情。”顾长风顿了顿,怅然道:“世间无药可解!”
  南无言一手将剑狠狠地插进地面,对众人吼道:“断七情!断他娘的情!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找不到解药,我定将你们杀光!”
  易辞雪蹲在一旁暗自哭泣,顾长风背着易青灯站着,也没有说话。
  “无言,我的时间不多了!”易青灯嘴唇是黑的,眼眶也是无比黑沉,与平日里的妖媚毒辣完全不同。
  她摸着南无言的脸,道:“无言,答应我安全离开并且好好活着。”
  南无言一滴泪抵在易青灯脸上,易青灯笑了笑:“无言,当初若是没有遇见你,我早就死了。今生是你救了我,若是有来世,换做我拯救你。”
  “青灯,谈什么来世,我们这一世要一起白头了。”南无言握着易青灯摸着他脸颊的手,深情款款,眼里泛着水光。
  易青灯:“无言,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你说。”
  “帮我杀了宗政衢或者颠了这仙道。我生于此,一生灾难也由此而生。”易青灯无神的眸子里出现恨意。
  南无言点头:“好!我答应你。”
  易青灯对他一笑,没了极致的魅惑,有残花即将落幕的凄凉。
  “哥哥。”易青灯唤了一声顾长风。
  顾长风转身,俯视着易青灯,他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他余光瞥了眼正在哭泣的易辞雪。
  “谢谢哥哥!还有我从未怪过哥哥。”易青灯再次一笑,随即她将目光转向易辞雪,她伸手摸了摸易辞雪的头,柔声道:“辞雪不哭,以后师父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记得饿了要吃饭,天冷了要加衣。还有不能懒惰,要时时修炼,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不会受人欺负。”
  易辞雪哽咽,泪水在她眼眶中泛滥,她哽咽着应道:“知,知道了,师父。”
  易青灯抬眸看向站得较远的易亭眸,浅浅一笑,嘱托道:“亭眸,你心太善。以后不要另一相信别人!”
  易亭眸的泪打进地上的尘土中,一滴又一滴。
  易青灯眼睛都已经快睁不开了,她对南无言说:“无言,我会等你一起过奈何桥。”
  南无言神色狠厉,再加上布满了血丝。此时像是一只恶鬼,他沉声问:“青灯,谁给你下的毒?”
  易青灯缓缓转头,盯着易水善和易亭眸的方向,两人后边站的是欧阳北战、崔茗和赵登风。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方向,沈昭这个位置正好是易青灯后边,因此可以直视易青灯看的方向。
  这几人中,易水善和易亭眸哭得梨花带雨,身后的崔茗却被众人的眼神看得有几分慌张。
  沈昭将目光收回时,一道白光射进她眼中,很刺眼,原来是易水善身上佩戴的一块白玉的反光。
  易青灯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听到易青灯的手捶打到地面的响声,那一瞬间,顾长风闭着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
  南无言缓缓将易青灯的遗体放在地上,起身盯着崔茗,咧嘴一笑,吓得崔茗赶忙后退。
  有人议论道:“不会真是崔堂主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那一日崔堂主可是被易青灯吓得尿了,如此丢人之事,崔茗定是十分痛恨易青灯。”
  “这倒也是,这么说来他的确有下毒的动机。”
  易水善转身指着崔茗,哽咽道:“崔茗,师父先前是让你出丑了,可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听到易水善这么说,崔茗深咽一口气,将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势,并反驳道:“易水善,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易青灯下毒了?”
  崔茗瞪大眼睛盯着正向自己走来的南无言,边后退边颤颤巍巍地说:“你看什么看,又不是我杀的!”
  南无言单手成爪状,在空中将崔茗吸了过来,崔茗双手掰这掐在他脖颈出的魔爪虚影。南无言毫不犹豫,再次捏拳,崔茗瞬间化为齑粉。
  众人看到此情景,纷纷退后几步。南无言环视众人,那双眼睛可怕得紧。众人屏息凝神,可南无言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诸位,吓到你们了,真抱歉。不过,今日我还有要紧事,就不陪各位玩了。”南无言抱起易青灯的遗体,单手结印,一个传送阵法出现在脚下,眨眼间黑光一闪,南无言消失在原地。
  正主走了,其余人都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纷纷离开,离开时还不忘议论:“没想到艳冠修真界的易青灯会以如此丑陋的模样收场。”
  “不过好在是死了,不然我门下三十名弟子真就白死了。”
  “算是罪有应得吧!”
  “真不明白,好好的一宗之主不当,非要勾结魔道。”这人摇头可惜道。
  “你还同情起她来了,以往看了她多少脸色,我可不会忘。如今死了,真是大快我心!”
  “死者为大,虽说身前做了诸多错事,可是既然死了那便是还请了。”
  “说得有理,死者为大,我修道之人心胸自当宽阔。”
  ......
  苏砚道:“阿昭,走吧,正主谢幕了。”
  沈昭最后看了眼易青灯方才待过得地方,便随着苏砚离开了。
  或许这一切的源头是那位叫宗政衢的男人吧!若是没有宗政衢当年的抛弃,易青灯怎会一心想摧毁仙道。
  不过她虽然有些感慨却并不同情,在她看来,一人若是与另一人有仇,只杀那一人便可,若是祸及无辜者,那便是错的!
  不知旁人如何看,反正她自己的道并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走光了,只留 下易青灯的三位弟子还有顾长风。
  这四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微微抽泣的女声。
  顾长风站了一夜,他想了很多。他喃喃自语:“青灯啊!我以为我终于保住了你,可终究命不由我。青灯!你说我这么些年的坚守到底还有何意义?一滴泪沿着顾长风的眼角而下,和进泥土里。
  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了,刚出了林子,便又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枫叶纹襟长衫,是潇洙里弟子。
  沈昭这才发现,方才围剿易青灯时,君明赫没在。按理来说,如此大事,君明赫作为四大宗主之一,没理由不在。
  苏砚道:“好像刚刚君明赫不在?”
  苏砚说的正是她所想的,她看了眼苏砚,两人相视一眼,朝着人群走去。
  越往近走,血腥味就越浓。只听得有人大喊道:“这玉佩,不是君宗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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