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上善若水生恶念

  着天边那紫云,沈昭想,等这次灭了神魔剑气,若是活着,也已经算是完成了誓言,那时便找个地方,好好悟道。若是死了,那便是为道而死,只当死得其所!
  她仰头看月,不过若是她真的死了,会有人记得她吗?
  “阿昭,有人找你?”苏砚瞥了眼下方站着的易亭眸,正看向这边。
  “易亭眸?她来找我干嘛?”沈昭喃喃道。
  “八成是因为你那朋友。”苏砚打趣道。
  沈昭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易亭眸眼前。
  易亭眸对她莞尔一笑,便说道:“沈昭,你可有其他事?”
  沈昭摇头,“无事的。”
  “那你。”易亭眸有些欲言又止,“你能否去看看辞雪?”
  “她怎么了?”沈昭心头一紧,易辞雪是性情中人,她师父死了,自然伤心欲绝。
  “你跟我来吧!”易亭眸面露难色。
  看易亭眸这反应,便能猜到易辞雪情况不太好。
  跟着易亭眸,一路经过街道,穿过树林,来到易青灯死去的地方。
  易水善也在,身旁还站着刚刚也来此的顾听雨兄妹。
  沈昭不明所以,易亭眸道:“你过去看看吧!你是她唯一的朋友,或许你可以劝动她。”
  劝人沈昭真的没有经验!可易辞雪毕竟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总得试一试。
  沈昭走上前,站在最旁边的顾枕诗旁,只瞧见地上有一个半人深的洞,洞边都是堆积的土。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洞里有一个人,那人白衣金带,挽着凌云髻,髻下有一根墨绿色发带,发带很长,落在那人身前。很明显原本是墨绿色的发带,如今却沾了斑斑泥点。
  易亭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唉声道:“从昨夜师父。”易亭眸垂眸,顿了顿,方才道:“师父出事之后,辞雪便一直没有离开。”
  看着坑中身上沾满了尘土的人,原本是那般光鲜靓丽、灵动美丽之人,今日竟被掩在这土里。她心头有些难受,“这是她为易宗主挖的墓穴?”
  易亭眸点头,“她从昨夜起,就开始挖,只凭两双手,说是定要亲手为师父挖个衣冠冢。不吃不喝,一句话都不说。”
  “我去试试。”她道。
  沈昭走到坑边,她正对着易辞雪,只见易辞雪那双手鲜血和着泥土,看起来红稠色的。易辞雪依旧在用双手挖土,一把一把地往外扔。
  白衣金带,如今被泥土彻底玷污了!
  她于心不忍,轻声道:“辞雪,停手!”她这次没有叫易辞雪,而是辞雪。
  闻言,易辞雪血肉模糊,血土交融的手顿住,只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开始继续着挖土的动作。
  “你师父已经不在了,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易辞雪似是没有听到那般,继续挖土。
  沈昭见状,便跳入坑中,站在易辞雪身旁,“停手!你这双手还要不要了?”
  易辞雪依旧没有理会。
  沈昭见状,上前一把抓住易辞雪的手,近距离一看,那只手指甲已经看不到了,破开的伤口因土被凝固。
  两根手指关节很明显是歪了,易辞雪到底用了多少力?
  易辞雪双眼红肿,散乱的头发因汗水站在侧颊,脸上脏脏的,她怒视沈昭,“放开!”
  面对易辞雪的挣扎,沈昭握得更紧了,“你手骨断了,再这么下去,你这只手就要废了!”
  易辞雪没有理会沈昭说的话,转动手腕挣扎无果,另一只惨不忍睹的手府上沈昭的手腕,想要掰开沈昭的手。
  可沈昭却将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沈昭冷声道:“你理智些!”
  易辞雪却大声骂道:“沈昭,你滚!你没资格管我!”
  沈昭将胳膊一甩,易辞雪失重,重重倒在坑里,“沈昭,你是我什么人,竟敢这般对我!”
  说罢,易辞雪手上闪过一道黄光,她唤出了她的剑。
  易辞雪起身,长剑直指沈昭。胳膊不断颤抖,下一秒,那柄剑从她手里滑落,插进泥土里。
  易辞雪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那柄插在土中的剑,双眸颤动,一瞬间含了泪花。
  “你看看,你连剑都握不住了。”
  易辞雪没有说话,保持着低头看手的姿势。
  “你若真想对你师父做点什么,不妨想想浣月宗以后的处境。”
  易辞雪闻言缓缓蹲下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沈昭见状也蹲了下来,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你难道就不想为你师父报仇吗?”
  易辞雪抬眸,泪花盈盈。
  她继续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谁给你师父下的断七情吗?”
  易辞雪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沈昭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心你师姐。”
  闻言,易辞雪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沈昭无奈,起身离开。
  易辞雪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没有再继续挖土。
  易亭眸瞧着易辞雪的反应,显然松了口气,她笑着答谢,“多谢。”
  “这次多亏了沈昭,我送送你吧!”易水善走了过来,玉手轻轻搭在沈昭肩头,笑颜尽现。
  沈昭微微侧身,将易水善的手挣脱开。如此也好,正好她也有些话得问问易水善。
  “可以。”
  易水善临走前嘱托道:“亭眸,照顾好辞雪。”
  “师姐放心。”
  两人一路无话,约莫到了这片林子的中央地带。
  这里林木高大,密不透风的树冠在让这里更黑。
  易水善单手结出了真火,一团真火飘在她身侧,只将她的脸部照亮,光影变换,这个光线上的人脸是相当恐怖的。
  “你方才对辞雪说了什么?”
  沈昭看着易水善,果然易水善主动送她,目的绝不单纯。
  沈昭的声音冷冰冰的,“都是些鼓励她的话。”
  易水善嘴角微咧,在火光下相当渗人。她道:“你让她小心我,为什么这么说?”
  沈昭一惊!那么小的声音,易水善站那么远竟然听到了!
  果然谋反者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沈昭垂眸,看着易水善腰间的玉佩,“你这块玉令,是长安剑道宗的吧?”
  易水善微惊,“你知道剑道宗?”
  “有幸见到过。”
  “你还知道些什么?”易水善面无善意。
  “其实你这个计划并不周密。”
  “什么计划?我不知你在云何?”
  “刚才有位叫欧阳林溪的女子在欺负剑道宗弟子。其中有一人用了步步生莲的步法,这种步法很高明,每次攻击都能轻易躲开。而其他修为高的同门弟子却没有用相同的步伐,反而挨打了?”沈昭媚眼凝视着易水善,继续道:“我在疑惑,为何其他人不用那种步法,分明他们是同门啊!”
  “你想表达什么?”易水善显然有些不耐烦。
  “原本的事实是,步步生莲的步法名叫万里游,这世间只有你和你父亲会,再加上那是剑道宗祖传的秘术,你便更加有恃无恐。可是你忽略了,你弟弟莫本拭在你不关注他的时候,也将这门功法学会了。”
  易水善冷哼一声,“莫本拭?沈昭,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凑巧得很,昨日我也在长安。”
  “我承认我出身剑道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沈昭,别兜圈子了,点题吧!”
  “那日引我和苏砚去绝风崖,又给清风台送帖的都是你吧?”
  易水善供认不讳,“是。那日从你手里将黑衣人救走的也是我。”
  “那夜杀易辞雪的是你父亲?”
  “是。”
  沈昭没想到易水善这么快就承认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杀易宗主,可是为了宗主之位?”
  “嗯。”
  “那你为何要杀易辞雪?”这也是沈昭一直没搞明白的问题,若说杀易青灯是为了宗主之位,那杀易辞雪又是为何?素日,她们三人形影不离,如亲姐妹,仇恨从哪里来?她猜不到。
  易水善面对这个问题,平静许久的眼中终于浮现了恨意,她冷哼一声,“易辞雪,是,我就是要杀她!不为别的,就因为她阻了我的路。”
  “我不了解。”易辞雪阻了易水善的路?易水善很多方面都比易辞雪优秀,行事沉稳,相比于易辞雪,易水善更适合做一宗之主。可易青灯不会瞎了眼,真的想将位子传给易辞雪吧?
  “在易青灯心里,浣月宗的继承人永远只有易辞雪一个。”易水善面色冷得可怕,平日里那般清雅之人,竟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你知道明明我比莫本拭优秀,为何我父母总是看轻我么?”
  她想起昨日通过东窗事发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声声在耳,“只因为你是女子。”心底在这件事上,她同情易水善。
  “你说的真好,只因为我是女子。”易水善看着她,却是一笑,“看来我的秘密,你基本上都知道了。”
  沈昭没有说话,易水善又道:“那你又知为何我分明比易辞雪优秀,而易青灯执意要将浣月宗交给她吗?”
  沈昭:“不知。”
  “是因为易辞雪是易青灯的女儿!”易水善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易辞雪是易青灯的女儿?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瞧其模样,易水善有些癫狂了,“明明都是女子,为何现实却是这般千差万别?我为了赢得家里的重视,从小便被送到浣月宗,我一步一步,从最没有天分的弟子爬到了浣月宗大师姐。”
  易水善抽泣闷笑,“终于我以为,父亲母亲终于会对我改观了,可是迎接我的只是一句‘你是女儿家’,‘你生来便是为你弟弟铺路的’。”
  易水善耸肩,冷静些许,可杀死更浓,“我本以为浣月宗宗主之位最后必然是我的,最后却得知易青灯只想将浣月宗交到易辞雪手上。”
  “我这么多年,刻苦修炼只为得到爹娘的重视,师父的赏识。得到那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易水善大声质问,“凭什么?沈昭,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最努力,最优秀的那一个,缘何人人都看不到我所做的努力,要一次又一次否定我?”
  “在外人眼里,你一直很优秀。”面对有些失智的易水善,沈昭一时间只能干看着。
  易水善摇头,“不!我执着的从来都是不是优不优秀,有没有被认可?”
  “那你执着的是什么?”
  易水善句句滴血,字字含恨,“为何这个世界会有男尊女卑这样落后的思想,为何世上之人只看中血脉传承而非是真正有才能之人?”
  闻言,沈昭顿住了。这两个问题她好像都不知道答案。
  “可笑我这么些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日日夜夜,努力修炼。最后竟败给了这种腌臜的无形之物!”易水善的笑声惊起了栖息的鸟儿,“真可笑!”
  “事事多苦难,人人都有愤懑难平,不如意之事。”沈昭冷哼一声,“可若人人都如你这般,那这人间岂非日日无光。”
  “闭嘴!”闻言,易水善突然转头,玄火只将她的脸照亮,眼睛无比阴暗,头微低瞪着沈昭,“你懂什么!你经历过这些吗?你有日日夜夜都因此而难眠吗?”
  沈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处在疯癫边缘的易水善。
  易水善身体东倒西歪,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吼道:“你不懂,所有人都不懂!你只会站在局外指责我的错处,你怎能与我共情?”
  易水善一步一步向沈昭走来,眼珠子一动不动,“你怎会知我因天分不足,不被易青灯看中重,在易辞雪玩乐嬉戏时,我只能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刻苦修炼,这其间何其孤独!”
  沈昭往后退了一步,易水善再次逼近,“你又怎知我在这些年如履薄冰,日日苦心经营,不敢行差踏错分毫,这其中是何滋味,你也不知道!”
  这次沈昭没有退,而是定身,对上易水善满是杀气的眸子。
  易水善的气息直喷脸颊,她双手抓着沈昭的肩膀,抓得很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过的顺风顺水,天资佳修为高,就连苏砚那般男子也日日围着你转,你又怎知我的苦楚?”
  沈昭闻言,淡淡一笑,“易水善,受苦受难,不被理解并非作恶的理由。”
  她很坚定,不知他人面对此事会如何看待,可在她看来,这便是不对的。
  易水善却突然退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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