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锁魂之链断肠别

  两人对望许久,沈平晏没有惊讶,眸中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直到沈昭唤了声“阿爹”,沈平晏才起身走了过来。
  沈平晏走到沈昭身前,只是欣慰一笑,道:“我儿长大了。”
  沈昭鼻头一酸,强颜笑道:“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
  沈平晏并没有责备,反而赞赏道:“我家烟岚这些年成长了不少,能好好照顾自己,为父也心安了。”
  沈昭仰头,一如儿时骄傲又烂漫的笑,她道:“阿爹,我可是隐玄山第一女侠,自然能照顾好自己。”
  沈平晏抿嘴一笑,问道:“烟岚,这些年所遇是否良善,所行是否坦途?”
  沈昭答道:“所遇良师,教我一身本领,助我一路成长。所遇心动之人,更是举世无双,对我倾心以待。好友尚多,个个惊才绝艳,孩儿艳羡不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沈平晏再次坐下,沈昭为沈平晏斟茶,沈平晏喝完后,露出赞赏的神色,问道:“我儿一向不爱学茶艺,为何今日突然就会了?”
  梦中的沈昭倏然落泪,她只是看着沈平晏,却说不出一句话。
  好似这些年的孤独怨恨,在这一刻,在沈平晏一声声的问候里,悉数化成委屈,最终结成那一滴清泪。
  所以,这些年她真的很想家人,很想很想!
  沈平晏凝神问道:“烟岚,可是在外受了委屈?”
  沈昭擦掉眼泪,笑着摇头。
  沈平晏拉着沈昭的手,掌心很温暖,“烟岚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告诉为父,为父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昭一笑,仰头骄傲道:“阿爹,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旁人哪敢欺负我!”
  沈平晏手指点了下沈昭的额头,道:“我家烟岚天分不凡,修炼起来一日千里,是仙门世家最优秀的女子。”
  沈昭红了双眼,却仍旧仰头道:“那是自然!”
  沈平晏摸了摸蹲在身侧沈昭的头,亲昵道:“只可惜我家烟岚生来没有娘疼,你娘生你时去世了。这些年烟岚虽然没有说,可为父心里清楚,烟岚很希望见到母亲。”
  沈昭摇头,“我有父亲就足够了。”
  沈平晏突然说道:“烟岚,人生在世多不称意,为父不能陪在你身边,为你识奸人,解疑惑。惟愿我儿遇见皆是良人、脚下俱是坦途,一生常笑,一世安然。”
  闻言沈昭心头一抽,却见沈平晏开始消失,身体化作光点。
  沈昭赶忙扑过去,却只剩一片光点。
  沈昭无力地坐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化作光点尘埃。
  是啊!曾经的所有都烟消云散了,父亲、族人、还有曾经那个自己都没了。
  那些鲜活明丽的人,早就身归黄土了,如今这场梦已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了。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连带着泪水,化作一片思念。
  “嘤嘤嘤”沈昭醒来便听到了鎏镜的声音,她缓缓睁眼,苏砚正坐在不远处,不断用帕子擦拭手。
  见她醒了,苏砚走了过来,温声道:“你方才情绪激动,便晕过去了。”
  沈昭自嘲一笑,道:“情绪一激动便晕了,真是忒弱了。”
  苏砚做了下来,却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衣袖。
  沈昭看着墓园,原本半人高的杂草已经不见了,一座座坟堆昭然。
  沈昭道:“多谢。”
  “谢我什么?”
  “多谢你拔了这些草,还我族人整洁墓地。”沈昭媚眼含了水色,她知道苏砚那般爱干净的人,为了她徒手讲这些草扒光,那得有多大的耐性。
  苏砚“哎”了声,道:“你这身子,现在可是柔弱无骨见风就倒,这草啊,还是我帮你整理了吧!”
  沈昭笑道:“我哪里柔弱?哪里见风就倒?”
  苏砚看着她,反问道:“哪里都是。”
  “嘤嘤嘤。”鎏镜的叫声有些生气。
  沈昭摸着鎏镜的头,道:“小家伙,你怎么了?可是苏砚趁我昏睡欺负你了。”
  鎏镜怒眼瞪着苏砚,爪子剖着地。
  “苏砚,你到底怎么欺负他了?”
  “这狐狸真精,无非他也除了些草,见得我一人邀功,觉着憋屈呗。”
  沈昭苦笑,她抚摸着鎏镜的头,“好鎏镜,我也要谢谢你!”
  鎏镜虽然还是怒眼瞪着苏砚,却还是在沈昭掌心蹭了蹭。
  两人一狐就这么坐着,不知多久,鎏镜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沈昭侧头靠在苏砚肩头,苏砚明显一怔,喉结微动。
  沈昭无力道:“苏砚,原本我也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在亲人的呵护下慢慢成长,在择一个心仪之人,出嫁成婚。”
  苏砚侧头,鼻间是沈昭青丝的香味,苏砚看着沈昭,心疼地笑道:“阿昭,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沈昭的声音幽幽的,“你说为什么?为何我抚云台隐世不参与纷争,却仍旧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甚至不惜灭了我全族?”
  苏砚搂着沈昭,“无非是忌惮又或者想得到什么东西?”
  沈昭不解,“虽说抚云台有仙门各家的功法,可千百年来抚云台恪守祖训,从未泄露过任何一门功法,这些人又在忌惮什么了?”
  “人心难测,有人内心丑恶便不信世间确有心性纯净者,若是有也会百般诋毁,以此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真是狠毒呐!那些鲜活的生命,惨死在冰冷的剑锋下,血染白雪。
  沈昭望着一个个坟墓,好似一张张亲人的脸颊,道:“如今虽说那些个仇人都死了,可是这件事的起因绝不是君烨勾结魔道那般简单,此中密辛我定要搞清楚。”
  苏砚道:“我帮你。”
  沈昭起身,寒眸看着苏砚,她扑上前,抱住苏砚。
  苏砚笑着问,“阿昭,你这是作何?见到我这般美男子,便这般主动吗?”
  沈昭在苏砚脖颈处蹭了蹭,“你这般美男子,我就想时时刻刻看着。”
  “阿昭,不论你做什么?世人如何看你,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对的。”
  沈昭努嘴道:“你就爱说这些甜言蜜语。”
  可她就是爱听!
  沈昭站了起来,看着墓园,已经是晚上了,她总觉得黑暗中有许多眼睛正看着她。
  “苏砚,我放在做了个梦?”
  苏砚也看着墓园,道:“可是梦到故人了?”
  “这个梦不像梦,我总觉得我族人尚有残魂在此。”
  沈昭单手结印,神魔剑气在她手心化成一个符咒,轻轻一推,那紫黄色符咒在墓园上空被放的无限大。
  符咒荡出一道紫黄色光,紫黄色光的照映下,墓园中出现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阴森惨白,但又令沈昭无比激动。
  那些人都看着沈昭,身上是死亡那日穿的衣服,血迹在他们身上依旧那般鲜明。
  他们原本是离地的,只是每个人脚上都有一条铁链,铁链扎进地面,紧紧拴着他们。
  沈昭眸子颤动,苏砚也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不已。
  苏砚惊叹,“锁魂之链。人死后可以自身灵魂为代价,用一根铁链将自己的灵魂锁住,这样便不会飘入黄泉。可是这样的代价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沈昭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鼻头无比酸楚,睁大眼睛强忍泪水。
  她道:“我就知道他们还在。”
  苏砚拦腰搂着沈昭,“他们这么做,应是还想再见你一面。阿昭,与他们好好道个别吧!”
  这一次那一滴泪终究没忍住,掉进土里。
  沈昭轻轻唤道:“阿奶,我来了。”
  闻言,阿奶呆滞的眸子恢复了神色,她看着沈昭,笑道:“烟岚,你终于来了。”
  沈昭哽咽,“阿奶,我来了。”
  “烟岚长大了。”阿奶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阿奶,你们为何要用这锁魂之链,将自己困在这里?”
  “一来我们还想再见一眼烟岚,二来你父亲原本有一缕残魂在,可是后来来了个人将你父亲的尸身带走了,那一缕残魂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想等烟岚来,将这事告诉你,方才便为你拖了梦。”
  沈昭心头狠狠一抽,“那是多久前的事?”
  “我们死后不久。”
  死后不久!
  原来她的族人等了她这么多年,可她因为懦弱,逃避多年才来这墓地。
  想至此,沈昭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巴掌声听得苏砚眉头微皱。
  只见阿奶他们的身影开始消失,声音似轻烟,“烟岚,我们要消失了,宗主的尸身还有残魂,就交给你了。”
  “阿奶。”沈昭喊了一声,她赶忙双手结印,一个紫黄色阵法出现在墓地上空,可是那些灵魂还是在快速散去。
  苏砚拉住沈昭的手,“阿昭,没用的!锁魂之链时期已到,神魔无阻。”
  沈昭重重地倒在地上,手指扣进地面,闭眼时两地清泪落下,她缓缓道了句,“再见!”
  可是真的无法再见了。
  锁魂之链,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苏砚,都怪我。幼时目睹清凉台被灭,没法救下一个人,如今我就算强大了,可还是眼睁睁看着族人再次消失。总以为报了仇便是万事大吉,可如今看来每行一步皆局促,抬手吪动无能为力,心常有郁结无法疏泄。我时常感慨命太苦,可又怎想到我的亲人苦苦守在这里,十几年。”
  沈昭摇头,她指着自己左胸位置,嘶吼道:“苏砚,我到底还怎么办?我这里好疼。”
  这次沈昭真的痛了,痛得不惧生死的她疯狂怒吼。
  也是无能为力的低吟!
  苏砚心疼不已,将沈昭拉入怀中,安抚着她的后脑勺,道:“阿昭,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族人并不怪你。如今你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父亲的残魂还有尸身,让他安心故去。”
  沈昭抱着苏砚,抱得很紧,她放声大哭,心中所有的伤痛悉数通过哭声宣泄着。
  南华宗。
  晚间,江芷沅端着药来到宗政衢的房中,宗政衢躺在床上不断咳嗽着。
  见到江芷沅来,宗政衢笑道:“沅儿来了。”
  江芷沅将药放在床头,扶着宗政衢坐下。
  江芷沅道:“阿爹,该喝药了。”
  随后,他端起那碗药,满满舀出一勺,送至宗政衢嘴边,宗政衢笑着张嘴,喝了下去。
  宗政衢:“真难为你费心了,为父这身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江芷沅面无表情,“阿爹,怎能说这等丧气话?”
  宗政衢仰头怅然道:“沅儿,我这一生对不起祝婕、对不起青灯、也对不起你。如今你能不计前嫌,侍奉床前,为父心甚慰之。”
  江芷沅再次将要送至宗政衢嘴边,“阿爹哪里话?身为儿子,怎能埋怨父母。”
  宗政衢欣慰一笑,“沅儿真懂事,为父后悔,当初没有将你们母子接回南华宗。”
  江芷沅浅浅一笑,“阿爹无须自责,孩儿幼时时常都想要伴父亲左右,如今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孩儿遂心如意。”
  “无名虽说修为高于你,可他终究是个外人,为父想将南华宗交到你手上,你可愿意担下?”
  江芷沅笑道:“阿爹抬爱了,孩儿修为、声望皆不及大师兄,您若真的将宗主的位子交给我,会有几人信服?”
  宗政衢握着江芷沅的手,江芷沅抽出。
  宗政衢眼里有些失落,还是笑道:“修为、声望都是慢慢积攒的,沅儿你的天分与无名不相上下,为父还是想将这个位子交给你。”
  江芷沅起身,道:“阿爹,你好好休息,孩儿明日再来看你。”
  没等宗政衢说什么,江芷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芷沅一路来到住处,推门而入,一人站在屋内。
  江芷沅回顾四周,发现没人后才走了进去。
  “先生真是越发胆大了,竟然直接来这里。”
  昊先生转头,没有带面具。
  江芷沅再次打趣道:“竟连面具都不带,这南华宗可有你的老熟人,你就不怕他们认出你来。”
  昊先生声音也没做掩饰,“发现又如何?如今仙门百家尽在我手,不论哪里我都来去自如。”
  江芷沅问,“先生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昊先生坐下,为自己倒茶,“我交代你的事,做得如何了?”
  “先生放心好了,对于沈昭的功绩,我各处散布消息,如今她声名大噪。”
  “镜花城那边如何了?”
  “南泗已经去找沈昭了。”
  昊先生摇头,“还不够,得添把火。”
  “怎么添火?”
  “你知道仙魔两道相互缠斗千万年,为何始终没有一方灭了一方吗?”
  “不知。”
  “是因为仙道修行吸食仙气,魔道修炼吸食煞气。天地间阴阳平衡,只有仙魔两道平衡,才能稳定仙煞二气。”
  江芷沅轻哼,一副明白样,“如今魔道修士几乎都成了傀儡,已无法吸食煞气,由此仙气横行逼退煞气。世人因无法消受仙气,会渐渐爆体而亡。可是这样?”
  昊先生拍手啧叹,“你真是聪明,不愧是我最看重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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