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少壮时最戒为斗

  澹台何琴微微挑眉,阴柔的笑声在林间回荡,让这座白日里的仙山一下子成了鬼蜮,“再等等,等宗政衢为我们安排好一切!”
  “先生,我前几日偶然间看到了一本古籍,那书上说世间除却神魔剑气外还有一种叫生死气的东西也可令人起死回生。”
  澹台何琴背着身子,“是有这么个法子。”
  “先生,既然神魔剑气那般难得到,为何不退而求其次,使用生死气了?据我所知,生死气是可以炼制而成的。”江芷沅谛视着澹台何琴的背影,竟有些许阴鹜。
  “是可以自己炼制。”澹台何琴转身,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江芷沅,“不过,这个法子得用双脉者或者妖为载体,我之前也试过,没成功!”
  “哦?我怎从未听先生说过?”
  江芷沅眸间越发有寒意,却还是故作惊讶。
  “那是在我救你之前的事,你自然不知道。”
  听澹台何琴的语气,似乎并未怀疑他,以是江芷沅定下心,故作玩笑道:“那先生救我可是因为我是妖,便想用我来炼制生死气?”
  闻言,澹台何琴侧头凝视着江芷沅,他笑道:“你想多了,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我皆是苦难之人,而且还有宗政衢这么一个共同敌人在。”
  江芷沅嘟囔着,“先生一片赤心,倒是我多虑了。”
  澹台何琴审视着江芷沅,语重心长地在他肩头拍了下,“我鲜少相信别人,你是我为数不多信任之人,可别做出让我寒心之事!”
  江芷沅没有说话,只是踱步离开,他边走边说道:“先生,我替你去杀欧阳北战。”
  澹台何琴笑了笑,随着江芷沅的远去,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骤然出现五个黑衣人,为首两人中赫然有一人是君挟仙,几人行礼,君挟仙道:“宗主,您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澹台何琴并未回身看那些人,沉声问道:“海蜃城那边如何了?”
  另一为首者萧岚躬身答道:“禀宗主,一切顺利。”
  “给我严加防守,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话毕,拈花的手指紧攥在一起,仿若整个天下尽在他手。
  “请宗主放心。”萧岚顿了顿,便问道:“不过,我们只负责海蜃城之事,宗主为何突然将我们叫来此处?”
  “你们是我绝对信任之人,如今仙道有人在查我,我怀疑我身边有人不干净!”澹台何琴凝视着江芷沅离开的方向,冷声道:“是时候清除我身边的人了,这才叫你们来。”
  “原是如此。”萧岚顺着澹台何琴的目光看去,灵蛇般的舌尖不由自主地舔舐着嘴唇,猛地他抡圆胳膊,在胸口狠狠地捶了下,言辞颇为激烈,“没有宗主就没有我萧岚的今日,我定会为宗主上刀山下火海,决不背叛。”
  “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澹台何琴的话没有一丝温度,然而却笑着,“对了,晏这两日状况如何?”提到晏,澹台何琴眉宇间难得出现一分真情。
  君挟仙晃了晃头,无奈道:“晏已在荡荡山吸收三日煞气了,至今还未恢复,他身体腐烂的间隔越发得短了。”
  澹台何琴顿生忧态,他紧握拳头。
  原本想等事态按照正常的速度发展,如今看来,是时候得加把火了。
  他等得了,晏可等不了!
  “萧岚,挟仙,你们替宗政衢加把火吧!”
  萧岚急不可耐地问,“宗主想要我们怎么做?”
  “杀人的事,你们应该很感兴趣。”
  萧岚笑了笑,阴森一笑,“宗主尽管吩咐。”
  萧岚走后,只剩下澹台何琴和君挟仙而人。
  澹台何琴放松的舒了口气,卸掉所有的防备,已然是愁眉不展,“挟仙,待得沈昭之事解决后,你便继续回海蜃城吧!你一直负责处理海蜃城的事,我还是比较放心你。”
  君挟仙瞧其面色,便有些心疼,然而并未有关切,只是叹息了几声才道:“如今仙道皆是你的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整个仙道尽在你手。大业将成,何须如此攒眉苦脸。”
  闻言,澹台何琴竟真的勾唇一笑,“如今我的傀儡大军还未练成,倒是不着急,还是稳妥些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
  “你让我留在潇洙里,是为了确保潇洙里五大宗之一的位子,这样一来,仙道核心联盟中,便一直有我们的实力。”
  “确是如此。”澹台何琴玩味一笑,道:“接下来宗政衢会对潇洙里动手,你帮帮他,最好死伤惨重,能激起仙道怒火最好!”
  “明白。”君挟仙沉默几瞬,缓缓道:“你变了,若是当年的你可不会是这般沉得住气的性子。”
  澹台何琴闻言,苦涩一笑,“挟仙,你莫要取笑我了。也正因此,当年的我才落得那般田地。”
  “好在老天有眼,你我都还活着。”君挟仙在澹台何琴肩头拍了下。
  “是啊,当初的我一意孤行又分外倔强,好的坏的、不论生疏,甚至我连见都没见过之人都想要我死。”澹台何琴欣然一笑,他看着君挟仙,“挟仙,好在有你,一直都在。”
  “想当年你我一人一剑闯过刀山剑雨,只可惜你我所做所为不容于尧舜之世,星霜屡变到而今已有二十年光景。”君挟仙感慨连连,面色沧桑却又无比坦然,“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彼时恰少年,风华正茂,亦干了一番惊天泣鬼之大事。只是事到如今,何琴,我累了。我不是千里良骥,做不到伏枥百年,如今我所求不过你我安好。”
  君挟仙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何琴,你既想复仇,那我便不留退路地帮你。不为别的,只为你。为你的不公,讨回这世道欠你的东西。”
  澹台何琴沉默半晌,他垂眸,这些年他躲躲藏藏,寒冰封了心,对人对事算计远多于真情,也只有他这位老友,他才敢卸下防备。
  他笑了,笑如山间清泉之潋滟,日光揣侔,五色华彩粼粼兮灿若琅玕,溢彩华光顺流攒聚,从他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
  “挟仙,我澹台何琴天性自卑,便想交友无数,然而知心者却寥寥一二。我心瞎眼盲,认错了许多人又误信多人,最终落得个百家讨伐的后果。圣人言‘壮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可我澹台何琴天生反骨,便就是要在年少时与天命、与世道斗上一斗。可惜啊,终究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权誉富贵、高高在上的生活着实乱我心。”
  倏尔他双眼冷若寒潭,隐忍着才不叫杀气溢了出来,“可是挟仙,我何错之有?那个时候我从未滥杀一人,甚至你我帮了不少寒门修士,可是那些人了?只因我是南北西的儿子,转眼就背叛于我,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宗门媾和以诛杀奸邪的旗号来进行对我的挞伐。”
  “可是挟仙,我有做一件对不起仙道的事吗?”澹台何琴讥讽哂笑,唇瓣继而垂下,浅淡的酒窝晕染开凉薄冷淡,“魔道之人?南北西的儿子?我又怎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可他们偏偏就揪着我的出身不放,甚至你我拼命帮助的人也因为我的出身,只听人挑拨了一句便行背叛之事!所以挟仙,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不然我没办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何琴,我知你心,无非只是想问个为什么?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有何尝不是了?可是世道人心污浊杂乱,是非黑白全由心定。有的事即使是错的,可只要他们人多,声音大,那他们便就是对的。当年你我便没拗过这世道,如今我已无此心,帮你也算是帮我。”
  “多谢。”澹台何琴浅浅一笑,便掬了一脸柔媚。
  君挟仙躬身行礼,抬眼时澹台何琴已没了人影,徒留一阵劲风。
  “何琴,注意身体。”君挟仙朝空中喊道。
  “知道了。”
  约莫是第二日黄昏,鎏镜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只见那谢家姑娘哭着要嫁郎……”
  “要嫁郎嘞。”
  鎏镜嘴里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曲子,难听得要命!
  沈昭瞧见鎏镜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唱得意兴阑珊,朝她走来。
  沈昭躺在树上,没好气地丢掉酒壶。
  “砰!”
  “……”
  酒壶掉在地上,鎏镜的歌唱戛然而止。
  鎏镜努嘴,便双手叉腰,瞥了眼酒壶,仰头看着沈昭,“主人,先前你滴酒不沾,闻味便要遮藏。如今您这酒量,只怕七贤刘伶在此,都要对你避之不及。”
  沈昭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鎏镜这小子只外出了一月,便混了一张巧嘴,怎的她活着这么久,就一点都不入门了?自惭形秽良久,她也只能憋出“你还知道回来!”
  其实原本沈昭只是想支走鎏镜,没想到这家伙一玩就是一个月!
  鎏镜意犹未尽,春风在他身上荡漾,他道:“主人,这外边可有趣了!我一时兴起,便多玩了几日。”
  沈昭侧睨着鎏镜,鎏镜这家伙貌美却无脑,爱听人八卦又爱听人墙角,真是一只……行为不端的狐狸。
  “主人,你看我干什么?”
  沈昭略微含笑的凝视令鎏镜不明所以。
  “看你生的好看。”
  沈昭随便应付了句,只见鎏镜撅起屁股就开始扭,做出狐狸摇尾巴的动作。一副得意样,沉浸在沈昭方才的话中无法自拔!
  “别扭了!”
  “哦!”
  沈昭闭眼准备休息,只觉树身摇晃,没有防备的她,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活生生被吓了一身冷汗。
  睁眼便看到鎏镜跳到树上,正坐在她旁边的树枝上,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眨巴着,正看着她。
  树身还在轻微摇晃,沈昭吞了口气,便道:“鎏镜,你尚未化形之时我觉得你是一只单纯又沉稳的狐狸。”
  鎏镜一笑,撑着下巴,凑到她跟前,树身再次猛地一晃。
  他问道:“那现在了?”
  沈昭勉为其难一笑,心平气和道:“就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
  “主人!”鎏镜努着嘴,挪动身体,扬起高傲的头怒,只留给沈昭一个后脑勺。
  这么一来树又开始晃,没等沈昭说什么,鎏镜便自己转过头来。气鼓鼓地说:“主人,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苏砚了,都这般不中听!”
  “鎏镜,你再动,信不信我踢你下去。”
  “凶什么凶!”鎏镜委屈地努嘴,声音渐次低微。
  沈昭闭着眼不再说话。
  鎏镜一人坐了会,觉着过分无聊,便又笑着说:“主人,你交给我的事,我查到了些许。”
  “说说看。”
  “那些到处绑架人的歹徒果然不止一批,我一直偷偷跟着,却发现那些歹徒主要去了两个地方。”
  “什么地方?”
  “潭州还有登州。”
  沈昭终于睁眼,本以为鎏镜不会查到什么,可没想到这只这小狐狸还有些本事。
  “你确定?”
  “嗯。”
  “我一直跟着,那些歹徒走的都是山路,我作为狐狸,在山里行动可是事半功倍的!”
  鎏镜凝眉,恰如一株鹤望兰,颔首垂眉间风情摇曳。
  沈昭摸了摸自己的脸。只道造物者不公,这鎏镜长得真是太他娘好看了!
  鎏镜自然没有察觉到沈昭的动作,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入了潭州城和登州城,那些歹徒有高手接应,我不敢轻易靠近。”
  沈昭仔细一想,那些歹徒修为不低,不似散修,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组织。
  登州?潭州?
  南华宗?潇洙里?
  潇洙里说不上,可是南华宗?
  宗政衢身为仙道盟主,若背后绑架的主谋真的是他,那他冒险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昭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弃。
  宗政衢断然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主人,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下,你也能走神?”
  “我在想南华宗和潇洙里。”
  “怎么有问题了?”
  沈昭没有说话,宗政衢这般做可能性不大,那南华宗其他人了?
  有高手接应,而且又能指使得动那么多人,此人在南华宗的地位定然不凡。
  会是谁呢?
  五大长老?
  应该不会,沈昭见过那五位长老,虽都是些奸猾之徒,可大是大非拎得清,不会做出此等恶事,更不会做有损南华宗利益之事。
  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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