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蒹葭之思
一月后
船终于驶进了海州河域。
“当心些，东西先递给我。”
月儿接过包袱递给碧桃，又转身伸手去接染秋。
三人下了船，又雇了马车，装了行李，往城里驶去。
约莫走了半日路程，马车停在一间荒废的绣坊门前。
月儿站在门前，怔怔看着紧闭的木门，心头酸楚，恍如隔世。
她从腰间的荷包掏出钥匙，上前去插进那把布满灰尘的沉重铜锁。
手腕轻轻一转。
“咔嗒”
铜锁落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忽然照进的光使屋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灰尘与蛛网一览无遗。
月儿站在屋内，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瞬间双眼灼热，鼻腔泛酸。
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曾经觉得那么大，此时却觉得这么小。
已然物是人非。
“主子，这就是您以前住的地方？”
碧桃轻轻走了进来，转头四处看了看。
“是啊，许久无人打扫，竟然败落至此。”
月儿轻叹着拨开面前的蜘蛛网，走了进去。
看着曾经的绣坊心中惆怅，片刻，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没关系，我们将此处打扫干净，重新开张。”
碧桃和染秋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心中有了底气，相视一眼，也笑得灿烂，“嗯！”
不知何时，她们已将月儿当成了心里的依靠。
也许是从出门那一刻起。
也许是从月儿带她们收拾行李，带她们雇马车、带她们第一次坐船远行，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月儿就像一颗北极星，带领着她们一步一步，从那个封闭的王府中走了出来，才见到了这许多没见过的人、事、物，她们才知道，原来这高墙外的世界竟是这样多姿多彩。
她们也是第一次吃到王府外的食物，过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以前一直以为，就会像府里那些嬷嬷一样，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运气好的就会一辈子留在府中养老。
但如今出来了，才知道人还有这么多种活法。
碧桃和染秋还年轻，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对这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新奇和向往的，摆脱了王府中的规矩束缚，跟着月儿在河边赤脚踢水，在山野大笑奔跑，以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三人放下行李，挽起袖子，干劲十足。
花了整整一日，将屋子重新打扫干净，虽然家具旧了些，但仍然可用。
月儿带她们到屋里安置好行李和住处，便又将绣坊的东西归置整齐，从前的用具都在，她又带了些丝线和锦帛，重开绣坊便在眼前。
待将东西都安排好，她才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松了一口气，朝窗外望去，不觉一愣。
不知不觉间，窗外竟已漆黑一片。
碧桃在屋内点的油灯照的温馨惬意，橘黄的光芒照进心里，暖了一片温柔。
不知他此时在做些什么呢？
月儿望着直直向上的火苗不禁又想起了他。
“吃饭了。”
染秋将炒好的菜放在木桌上，又去盛了饭来，摆好筷子。
“哇～饿死我了～”
碧桃开心地走来坐在桌边，眼睛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一碟豆豉焖南瓜、一碟酱炒茄子、一碟青菜。
“咦？怎么没有肉啊？”
染秋看着她道：“哎，今日不是忙吗，就做些简单的随意吃点，明日再做些好肉好菜犒劳你们。”
“那好～今日就先凑合一顿吧～”
碧桃笑着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又转头看着月儿，“主子，你怎么不吃啊？”
月儿怔怔望着灯芯发呆，忽的回过神来，见碧桃和染秋都看着她，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吃吧。”
说着也端起碗筷夹了一块南瓜放进碗里。
次日
王府书房中
云五站在下面，对段灼禀道：“爷，她们已到了海州。”
段灼看着手中的书册，半晌不做声。
云五抬眼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出声道：“可要派人去...”
“不必了。”他眉心微皱，神色黯然。
“是。”云五低下头去，连声音都沉了下去。
“既然她决意要走，那便由她去吧，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下去吧。”
“是...”
云五暗暗叹了口气，退出门去。
偌大的书房中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半晌
他才丢下手中的书册，闭上双眼，伸手捏了捏眉心。
这女人，竟然这般无情...
上次被她发现他住在对面，立刻就跑了，若是又追过去，恐怕她会跑的更远...
也罢，只要她开心，随她去吧，起码知道她身在何处。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向屋外踱去。
经过花园时，风吹柳动，一片艳光抢入眼角。
他抬眼望去，一片艳光粉海正在阳光下肆意张扬，开的灿烂。
他不禁驻足，望着那无边的大片牡丹怔怔出神。
春日正好
正是牡丹花开时节。
可却无人再赏...
他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听云五说，她最喜牡丹，这片花海便是自己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呵...
他不禁低头苦笑，原来他竟费过这种心思讨她欢心，是她喜欢的那个段灼...和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缓缓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处门前，抬头一看，竟是到了主屋。
踌躇了片刻，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房中一切照旧，只是少了那个娇弱的身影和一双期盼的目光。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光洁的桌面，望着空荡荡的妆台。
那抹身影恍惚间出现在妆台前，娇媚的容颜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轻声唤着：“阿灼...今日可留下吗？”
他望着她点了点头，伸手去抚她的脸。
却一瞬间，烟雾般消散了。
他心头一滞，收回了手指。
一直以为，她依靠他，爱慕他，又那般娇弱，怎会离的开他？直到此时才发觉，她是真的离他而去了。
他缓缓走到床边，低身坐下，伸手抚摸着她盖过的锦被，转头望着床头的绣枕，那上面的二乔牡丹，是她亲手绣上的，仔细看去，上面还留了她的一根青丝。
他将那一丝发轻轻拈起，缓缓缠绕在手指上，深深看着，轻轻摩挲，眉间皱起一片深川，眸中暗如夜中深涧...
不知不觉间，竟已黄昏。
轻纱帘被掀起。
裙裾摆动，绣鞋轻轻走进屋内。
他倏然一诧，蓦地抬头。
月儿...还未叫出口，他眸中一暗，眼中急窜起的火苗又湮灭下去。
“殿下今夜可要在此用膳？”侍女站在他面前问道。
段灼看着侍女，微微张了张嘴，又垂眸叹了口气。
“就在此用膳吧。”
“是。”
侍女福神，转身出去。
“等等。”
侍女停下脚步，连忙转回身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段灼望着那绣枕，低声道：“将我的东西搬过来，我今夜要宿于此。”
“是。”
侍女退出门去。
段灼摩挲着那绣枕，仿佛上面还留着她发间的馨香，但已隔多日，那缕淡香也早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