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拒明心
晌午时分，南宫峰若从府衙回到杨家之时恰巧碰上要出门的三人。
“你们要去何处？”南宫峰若在大门口站着未动，等她们过来。
“凉州还未逛完，自然是继续逛逛，顺便吃个饭先。”南宫玲佩小跑着赶到南宫峰若面前，“兄长一起走吧。”
南宫峰若点头，看向身后的梁幂云，眸光如常，视线却是愣了几秒才移开。
南宫玲佩抓住了他那微不可见的一丝慌乱，揶揄道：“好看吧？昨日佩儿给姐姐配的，今日纠缠了好久姐姐才穿上的。”
梁幂云今日装扮不同往日的素雅，身着夕岚衣裙，几只花簪与金钗松松簪起在腰肢间晃晃而动的乌黑青丝，青步摇垂移间的光彩更是夺人眸光。
南宫峰若回神点了点头，刚想转身迈步而去却被一声呼叫吓住。
“等等我。”杨汐颜提着裙摆拼命跑向这边，“你们怎么能自己出去不叫我？大母不是说要我带你们逛吗？”杨汐颜愤愤道，看到一旁的清风又挪了挪位置朝他近些。
“伤好完全了吗就出去瞎逛？可别走没两步便嚷嚷着要回来躺着养伤。”南宫玲佩想着她那晚问的那个问题心里更是窝火起来，置气道：“况且本郡主出门与你何干？本郡主想去哪去哪，干嘛要带你个拖油瓶？”
“我没事了，况且没有我你们怎么逛得了？我可以给你们指路的。”
看着杨汐颜憋屈要哭的脸，南宫玲佩却又笑了，道：“算了，就当是本郡主赏你了，别给我们捣乱就行，跟着走吧。清风跟紧她。”
清风身子一僵，看着自家将军在也不好推诿，只得应下。
杨汐颜自是不用说，嘴角已经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又朝清风身侧近了近。
南宫峰若笑着摇头往街上走去，南宫玲佩放开梁幂云快了几步跟上前去。
“兄长，”南宫玲佩低声问道：“你来这几日佩儿没有时间问你，是不是想通了佩儿在梁城那一番话才来的？”
“兄长是真有要事要办来的。”
南宫玲佩不信，继续追问道：“兄长真真不是因为想通了才来的？若是如此佩儿便不将那话说与你听了。”
“什么话？”
南宫玲佩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你问我啊”的模样傲视着他。
南宫峰若也不妥协，就她这个憋不住话的性子早晚会自己说出来，想着就让她憋着便加快步伐往前走。
南宫玲佩见状不对，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兄长怎能如此憋坏佩儿？”南宫玲佩怨道，果然憋不住话自己开口道：“姐姐说了，若是你不说出口她便当做过眼云烟，过眼云烟！兄长若是不说姐姐决计是当看不见的，兄长不可再如此瞒下去了，若是再这样姐姐要是被他人先抢走了兄长可就有得后悔了。”
南宫峰若面色无异，心中却是紧了一紧。
见南宫峰若没反应，南宫玲佩不死心，决定加一把火道：“兄长若是再不下手姐姐可就真被他人抢去了，但不说天都内那几个，就说眼前杨家大人皆是虎视眈眈之人，你看那杨大人也算是英年才俊，才情、样貌不必兄长差况且他如今这个岁数还未有娶妻，身边连侍女皆无，是妥妥可以托付不怕他纳妾之人，这就是姐姐此前所说她最会看得上的男子标准。而且而且，”南宫玲佩道起谎来一点不慌，将南宫峰若人\\u003d衣角拽了拽凑近耳语道：“杨大人此前与姐姐畅聊得十分得心，看那样子定也是看上姐姐了，兄长再不快些可莫要后悔。”
杨大人冒犯了，若是能让兄长主动些也算是你的功劳了，南宫玲佩心中暗歉。
南宫峰若没应话，面色却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眸间冷暗了些，那股子锐意锋芒直将南宫玲佩看愣了眼。
成功了？南宫玲佩暗暗佩服自己。
待到清云酒楼门口，几人皆进了大堂，元掌柜见来人欲上前被梁幂云手势按压下。
“姐姐，这酒楼与之前莫掌柜的客栈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南宫玲佩仔细瞧了瞧，昨日来时未好好观摩，只是拿了青糕便回去了，现下仔细一看倒是有趣得紧。
“这是凉州酒楼中最好的，不仅仅是这些，吃食、舞姬、乐曲皆是一流。”杨汐颜突然跳出来道，又挑衅道：“你该不会是没见识过西域舞姬的舞曲吧？”
见？旁边就是天都最好的花魁，何须见那些？
南宫玲佩轻笑一声，“本郡主见过的比你见过的不知好多少。”
见两人又要开始掐架梁幂云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道：“那便在此喝些酒水吃些东西，赏赏凉州的乐舞吧。”
元掌柜叫来小厮将他们带上二楼最好的观赏台处，正好可以将楼下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南宫峰若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些玩赏之上，想着刚才南宫玲佩那些话心中烦乱得很，余光注意着梁幂云的动静，故元掌柜在柜台处向梁幂云示意三楼动静之时两人皆抬头一看，与正瞧着梁幂云的莫枞对上了眼。
这人，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南宫峰若着眼看着他，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此时的莫枞正双目含笑地看着两人，手里还拿了一朵花潇洒肆意地向梁幂云招呼。
梁幂云眉间一蹙，站起身对南宫玲佩道：“你们先在此处看着，我有个故人需探访，过会儿便来。”又向着南宫峰若微微点头便上了三楼。
莫枞故作挑衅地向南宫峰若一笑，又浪荡地将手中的花叼在嘴边走向梁幂云来的方向。
南宫峰若眉间寒意渐起，手紧紧握成拳，看着两人间的举动丝毫不敢将视线移开。
梁幂云与莫枞说了没一会儿两人便各自散了，正款款下楼却见一人影闪过，再抬眸时手已经被南宫峰若紧紧攥着拉向了一旁窗口处。
那处无人且隐蔽，正适合用来说些事情。
南宫玲佩与杨汐颜感觉有戏可看，正想上前偷听却被清风一人一边强制拦下，只好坐回原位看下面的乐舞，心思却全在后头两人身上。
“将军何事？”梁幂云手被拽得有些生疼，努力想挣开他的手。
南宫峰若眼中冷意未散，看她动作只得将手一松，问道：“刚才那人……”
“不过是一好友。”梁幂云打断了他的质问，心中却怕他生疑。
“好友？可他待你并非好友之道，更像是个浪荡子弟。”南宫峰若说着，眼中怒意渐甚。
梁幂云看着他这模样有些惊奇，讪笑道：“将军许是误会了，他性子就是如此。”
“可……”
他想让她离他远些，可又一想自己好似并没有什么资格又闭了嘴，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梁幂云被看得有些别扭，想着刚才莫枞那些警告之言心中烦躁，楼下的乐曲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更是痒着她的耳朵更让她心烦意乱。
她屈膝一礼，道：“将军若是无事，小女子便先回去了，将军也回去观舞吧。”
“等等。”南宫峰若拦住她的去路，心中更是紧张，低眸道：“我，有事。”
“将军有何事只管说便是，为何吞吞吐吐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她那漆黑有神的双眼心中直泛涟漪一点一点瘙痒着他的心，他渐渐地迷失在她那无意的深渊之中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无法自拔，眼眸中燃起一丝情怯光芒。
他缓神言道：“佩儿说，若是心思不明于姑娘，姑娘便当过眼云烟，可是真的？”
梁幂云一怔，就是为了此事？不会是想这个时候来……
“若真是如此，姑娘可能看得清在下的心思？”
还真是，梁幂云心中一悸，看着眼前柔水般的眼睛，心中只觉慌乱，这毫无征兆的突然明心，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虽说不少被这些权势中人表明心思，但眼前这位着实不一样。
梁幂云看着他，脑中却回荡起莫枞刚才那话。
“大人叫我来告知女君，任务就在眼前，莫忘了。”
任务，就在眼前……
梁幂云收回心思，开口道：“将军……不该如此，小女子身份与将军不同，即使将军有那份心思也该知是错的。你是天都尊贵的一代武将，而我不过是风尘俗世中的一朵飘零，更是江湖中不定去向的侠客，若是真与小女子牵上一些其他关系，将军府只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南宫峰若明眸稍暗，上前一步正欲反驳却见她又退了一步，顿时愣住了。
“况且你我相识不过寥寥几月，更应慎重。将军又是边关将士，未曾有过这些时日的相谈甚欢、游玩之乐，一时被心中那片刻悸动影响心绪也是常有的事，岂能因此便下定自己真有那份异样的心思？”梁幂云狠下心不再看他，转身道：“将军该为大局考虑，莫要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上。”
沉溺？南宫峰若看向梁幂云决绝离开的背影，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愣神站在原地深思她那些话。
看完清云酒楼的表演已是日落西边，天边一处霞光四溢，衬得当下过活很是自乐。
几人相伴出了清云酒楼，梁幂云与南宫玲佩身走在前头，南宫峰若神情漠然跟在身后，清风一步挨着一步南宫峰若身后走着，身边还有一个难缠的杨汐颜在他旁边叨叨刚才的乐舞之精彩。
眼前之人突然一停，清风急忙站定，顺手拉着杨汐颜也定在原地。
“将军？”
南宫峰若转过身，吩咐道：“跟紧了，本将先回去收拾些东西，明日回都。”
“……是。”
南宫峰若回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背影，转身离去。
梁幂云感知得到他的离去，油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感，不禁咬唇忍了忍。
“怎么了姐姐？”南宫玲佩见她慢步下来问道。
梁幂云摇了摇头，道：“前面有一处花河，可要去看看？”
南宫玲佩闻言一奇，“花河？那定是有很多花吧？去去去。”
她拉着梁幂云就要往前跑去，突然想起身后之人，正转头想叫上人却发现南宫峰若已经不见。
“清风，兄长呢？”
清风挣脱杨汐颜的纠缠，上前道：“郡主，将军回府收拾东西，明日回都。”
回都？那么快？南宫玲佩只好作罢，跟着梁幂云去了前面的花河。
花河是凉州一处最为雅致的景色，许多大家公子与女公子皆爱来此赏花，不定或许还能寻到一份姻缘。
河边两侧皆是这季节颜色不一的花类，河中大船载着这季节最为艳丽的马蹄莲，其后小船各类花样俱全，颜色不一、姹紫嫣红。
两岸聚集了许多公子与女公子，个个玩闹着手捧束花等着送给找寻的心上之人或与相伴之人共同赏景。
南宫玲佩眼前一片花团锦簇，正想冲上前去采摘却被梁幂云拦住。
“这个地方虽美但人多眼杂，看看就罢了。”
南宫玲佩顿时兴致被打消，只好跟着上了花桥欣赏下面的华景。
不一会儿夜幕来临，河中花边点了亮光，桥上廊灯，星星点点衬着艳丽之物的美。
杨汐颜认得路便自行前往人群之中寻花，清风拦都拦不住，只得站在桥旁跟在郡主身边眼神却盯着杨汐颜远去的方向。
突然后背被人一拍，清风回头一看，讶异道：“将……”
“跟紧佩儿。”
他大步往梁幂云身后走去，正赏着美景之人突觉后头有人大步上前，正欲抬手防守却被牵住拽走，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拽到桥下岸边。
梁幂云双眼一定，讶道：“将军这是……”
南宫峰若护着她到岸边安全之处，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低眸望着她那无措的双眼，严肃道：“思来想去还是要与姑娘说清，我不在意身份地位也未沉溺于儿女情长。”
“姑娘所说在下心中明白，边关多年虽未与这种感情打过交道木讷了些但在下也并非姑娘认为的一时兴起、片刻悸动，更无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的意思。”
“回都这寥寥几月与姑娘相识是在下意料之外，三番两次与姑娘合作也是意料之外，唯独对姑娘有爱慕之意是在下意料之中。”
“你不知我心中何时悸动又悸动多久，岂会知晓这寥寥几月便足够让我对你明了心意？”
“至于将军身份花魁身份还是侠客身份，重要吗？在下知晓姑娘过不去身份这一阻碍，但求自己心中那一份感情无愧便是，何必在意他人目光？”
“对姑娘的情愫在下许是灭不干净，若是姑娘对在下仅是友之意，在下也接受，但只求姑娘真正无愧于自己的心，是否对在下全无心思？哪怕仅是一丝情愫？”
南宫峰若喘着粗气一口气说完这些，将梁幂云说得昏昏的。她定眼看着他，所见双眼虽是锋利锐意，流露的却是丝丝真情。
“姑娘是否全无心思？哪怕半分？”南宫峰若复又问一遍，焦急地等待着回应。
他眼中的急切清晰可见，将梁幂云那片按压已久的悸动之情揪动了片刻，但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
“将军，”梁幂云语气清淡，开口道：“情愫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只会阻碍你往前要走的路，你不该如此。”
“在下只求一答，姑娘对在下是否……”
“全无，”梁幂云打断南宫峰若再问，抬眸淡漠地看着他眼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下去，暗暗攥紧手掌开口：“小女子对将军全无心思，哪怕半分。”
像是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一般，南宫峰若眼中亮光暗淡全无，眸间的锋利在这一刻、在她面前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丝丝忧伤与黯然。
他微微点头，低眸退开几步拱手一礼道罪：“那便是在下平添了姑娘麻烦，望姑娘宽宥。”
梁幂云欲伸手去扶起却被躲过，只闻他低声道：“祝姑娘来日寻得一知心人相伴，在下日后不会再以此来扰姑娘平静，明日我便启程回都，还求姑娘帮在下保护好佩儿，多谢。”
他往后再退几步，抬眸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波光，毫不犹豫转身向着另一座桥而去。
看着他往前走去的背影，梁幂云悸动一瞬的心仿佛被她拿在手上攥紧一般生疼，疼得她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她似乎根本控制不住。
以往拒绝那些权贵大人或是公子她丝毫不带犹豫，甚至是字都不带多的，只一句“谢谢，不必”，但到了他这……好像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因为把这友情看得重了还是因佩儿那些话，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至少再委婉一点。
没有做错，但至少委婉一些。
在原地自我安慰了半晌梁幂云才整理好情绪往回走，回到南宫玲佩身边站定。
“姐姐不开心吗？”南宫玲佩问道。
梁幂云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是盯着桥下的花船。
“是我错了，不该如此撮合你们。”南宫玲佩低头，想起刚才兄长那落寞的神情心中顿感刀割般心痛，对眼前之景已是没了兴趣。
两人走下花桥之时南宫玲佩好奇，不顾清风的阻拦悄悄蹲到一旁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仔仔细细，可越是清楚她越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若是信了姐姐真的对兄长全无心思，佩儿便不会做下这等错事。”
梁幂云对她知晓这些话并不惊奇，只是摇了摇头回道：“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既是有了那份不合时宜的心思那就该断便断，谁也没有错。”
几人皆对眼前之景没了兴致，待杨汐颜捧着花回来之时几人便又转身回了杨家。
待到杨家院台，看着前面俩人走进西院门，杨汐颜将花悄悄塞给清风，问道：“这不是兄长种的那些，你可喜欢？”
清风看着手中那参杂了许多花种的一捧花叹了口气，将花塞回给杨汐颜道：“女公子若非寻在下开心，便要知晓日后在下是要随着郡主离开这里而且不可能会在凉州居住，女公子的一番真心在下真真受不得。”
杨汐颜又倔强地给塞了回去，笑道：“日后之事日后再议，为何要想那么远？珍惜眼前不懂吗？”
清风将花又塞回到她怀里，退后几步躬身道：“在下多谢女公子之心，但在下此生从未想过要娶妻，女公子还是当断即断，将心思放给他人吧。”
未想娶妻？杨汐颜一愣，顿时无言以对。
清风见她没再应话便转身回了房间，一次也没回头。
廊灯映照下的杨汐颜手捧着花，一丝月光倾泻于花之上，将那芬芳艳丽皆洒了满院，却为洒进持花人心中，徒留那悲伤与孤独占据她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