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伟

  忙活完了,两口子说笑了几句就坐在店里等开张。
  这会儿还没到阳春三月,对着个大火炉子还挺享受。等到夏天就不行了。
  最早只有老城区一家店的时候,因为有院子,征得房东老太太的同意,直接在屋檐底下摆上炉子。
  当然这个同意也有前提,那就是把西厢房也给租了下来,不会影响其他租户。
  张师傅的老婆桂荣为此心疼了大半个月,跟李娟说了好几回:“家里存折不能让男人管,花钱手太大。”
  这事儿一直等到房东搬到楼房,把这院房子买下来之后才不念叨。
  想到这里,王建国问道:“张师傅家大儿子大伟,是不该找对象了?”
  李娟想了想:“他连工作都没定下来,对象不老好找吧。”
  王建国:“就比志强小一岁,虽说上学晚点,可现在在家都晃荡一年多了,不行让他去老城的店里帮帮忙,反正现在也是他送她妈上下班,家里有个进项也不着急,正好咱们店里也能多上点东西。”
  李娟笑了:“是不有人跟你捎话了,我上次去桂荣嫂子还说呢,东西太少了,老顾客老抱怨。”
  王建国心里有数:“把东厢房临街的两间窗户都扒开,该上的品种全上了,咱家这三个店稳两年再说,稳扎稳打慢慢来吧。”
  李娟:“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中午忙过点之后,你去找张哥说说吧。”
  王建国点点头,压根也没考虑大伟愿不愿意。
  反正也不是长期干,孩子要是有了更好的出路不想干了随时都能走,自己这个当叔叔的也只能随手帮一把,不愿意就不愿意,自己这边也不愁招不到人。
  到了要做饭的点儿,陆续就有过来买肉的人,王建国赶紧起身招呼起来。
  这会儿人不多,李娟还有心思想七想八,停薪留职这事儿,早几年就有人干了,可是自己还没拿定主意,真要两口子都下海干个体户,万一政策有个反复,后悔都来不及。
  随着中午人越来越多,李娟赶紧也来帮忙,把这点芝麻小事儿又压了下去。
  吃完午饭后,跟媳妇交代一声,王建国骑着车子就去了五金厂。
  等两人一碰头才知道,王建国其实是想多了,张大伟巴不得去卤菜店帮忙!
  其实张大伟同学高中毕业还是能找到工作的,比如进厂当个临时工,或者去红旗乡当个办事员。
  可他不干啊,童年就在红旗公社的街上长大,等到红旗公社变成红旗乡了,还是那么几个人。
  一个大院两辆自行车,天天灰头土脸的下乡,现在好了点,有个二手吉普车,开一天修三天的那种。
  作为后来搬进厂区大院的子弟来说,顶顶不愿意去灰扑扑的乡镇上班。
  要是进厂接班吧,张师傅年龄才四十多岁,离退休还早着呢。
  正年富力壮的时候,即便接班也不可能让个啥都不懂的人进大厨房。
  张大伟又不愿意损失他爸丰厚的工资,换成自己下一线车间出苦力,这就僵住了。
  得亏有前几年严打的威慑,这群同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小朋友才没有走错路。
  可一直没工作也挺发愁,即便王建国这回不打算提,张大伟都已经不止一次的跟他妈说了,想跟着进铺子卖肉。
  老板王建国都没提招人的事儿,桂容婶子也不想横生事端。跟着王建国干活,这每个月工资不老少,还有啥奖金,年节福利,算下来比个在厂里的正式工还高一截。
  不过张师傅总觉着有个单位才是正经工作,所以大伟一提他就想提前退休。
  这可不划算,加上下面还有个学习挺好的妹妹,所以大伟干脆就给他妈帮忙,挣点零花钱,同时等着看各大厂里有啥合适的招工机会没有。
  王建国进厂门卫都没拦,登记下就进去了。
  张师傅看见老同事,把王建国拉到熟悉的厨房后门,拿出来个新的旧板凳给他。
  王建国一看问道:“之前那个呢,我走才六七年就让你坐散架了?”
  张师傅瞪他:“咱俩谁发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那椅子早都烂的烧火了,这是我在厂里又寻过来的。”
  捧着熟悉的大茶缸子,王建国伸了个懒腰:“还是咱厂美,我这出去之后连个偷懒的功夫都没有。”
  张师傅笑他:“当初是谁非要辞职单干的,这话说的跟你是被赶出去一样。”
  王建国嘿嘿笑了两声,没接张师傅话。
  这拿死工资跟给自己打工,肯定出的力都不一样。
  张师傅问他:“说吧,你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故地重游了?总不是你嫂子那出什么差错了?”
  王建国忙摇头:“桂荣嫂子能出啥差错,一个人能顶一个门脸儿,给我省大劲儿了。”
  喝了口熟悉的茶叶梗子茶,王建国心里组织下语言跟张师傅提起了大伟的工作。
  张师傅叹口气:“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我就怕他哪天晃荡着让人当流氓给逮进去。”
  王建国好悬呛住:“张哥,咱们这种家庭,平时最老实不过了,耳濡目染的,不至于能养出个这样孩子。”
  张师傅直摇头:“建国,你说说老老实实进厂哪儿不好了?旱涝保收,生老病死国家都管了,虽说这两年效益不太好,可这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上面那么多领导不比咱们聪明?”
  王建国光笑,毕竟五金厂最后还算不错,可其他厂就说不好了,这种时代的阵痛,每个人都被挟裹其中,糊里糊涂看不清楚。
  王建国就像一条偶尔蹦出命运长河的鱼,探看了些许道路的分叉点。
  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
  还是脚踏实地的卖点卤肉给孩子留点家底比较实在。
  王建国劝张师傅:“问问孩子想法,别一棍子打死,不让他出来闯闯,不下水试试,他怎么知道哪儿是深哪儿是浅。万一实在不行,不还有你这个工作打底嘛。”
  张师傅点点头:“我知道,都不用问,那小子早就想去私人单位,跟着你我还放心点。”
  王建国故意脸一扳:“丑话说前头啊,到了我这里,是个普通员工,打是不可能打,但是干不好,我肯定是会骂人的。”
  张师傅瞥他一眼:“你就打了又咋,咱两家这关系,大伟小时候去你家跟回家一样,我还能挑你这理。”
  俩人哈哈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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