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夕月重现江湖

  那时候福宁年轻,想破脑袋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师兄那么注重外在和礼节的人,为什么会衣冠不整。
  第三天,她气消了,俞长君却死了。
  沉在那条冰凉的护城河里。
  河边宴上,众人凿开厚重的冰层钓鱼为乐,他不知为何脚滑了跌入洞中,连尸身都没留下。
  她相依为命的师兄,只活了短短二十五年。
  陈真知道俞先生在苑家的分量,不敢多说话,只是观察着苑福宁的表情。
  从惊诧到回忆,再到恨意。
  苑福宁抬眸,“这件事,白明珠是从谁那儿知道的?”
  陈真琢磨了半晌,那个人名在眼前儿转了三圈,愣是想不起来。
  “说是牢里扣了春凤楼的一个鸨儿,从她那意外审出来的,叫什么...”
  她拍了拍脑袋,“哎呦,两字,我给忘了。”
  福宁心里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夕月?”
  陈真一拍巴掌,“对!就是她。”
  福宁沉吟着,往嘴里喂了两瓣橘子。
  ‘灌酒的两个女子里有一个是容玉晓。’
  ‘另外一个是春凤楼的夕月姑娘,宴会之后夕月大病一场,再没露过面。’
  ‘说是春凤楼的一个鸨儿,叫夕月。’
  是杜雪儿在撒谎,还是夕月又重新出现了,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下棋。
  苑福宁:“第二件事呢?”
  陈真跟她一起挪到外屋,取了热水温好杯子,倒了半杯。
  陈真:“容四爷嘛...”
  容四人生的前十年,几乎是空白的。
  白明珠明里暗里的动了几条线,但除了容四在乞丐堆里乞食外,半点消息都寻不见。
  陈真:“后来,朝廷巡抚来检查扶州各处,车队刚进城就被容四爷当街拦了。”
  “他要帮一对母子讨克扣的工钱,据说啊,当时他是言之有理丝毫不惧,那巡抚就夸他聪明伶俐,是个小福星。”
  “容府顶不住压力,把他接了回去。”
  回府后的日子没想象的痛快。
  容家忌惮他的生辰,只拿一间偏远破败的小院儿就把他打发了。
  甚至动了几次杀心。
  陈真一叹气。
  “容家夫人和大少奶奶经常克扣吃用,三天两头打骂一顿,鞭子抽棍子打,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
  她摇了摇头,可怜极了。
  福宁的眼神放空,
  忽然就想到了他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竟是这么来的。
  福宁:“他怎么发家的?”
  陈真耸肩,“这个嘛,只知道是靠卖茶叶赚得第一笔银子,就是刚从不咸山下来的那年。”
  她拍了拍福宁的肩膀,“你也别多想。”
  “照我看,这商户之间堪比官场,容四能从刀山火海中闯过来,必定有点手段,还是小心为上啊。”
  手里捧着杯子,福宁吹了吹滚热的水,微微抿了一口。
  她突然抬头。
  “赵家是不是有个女儿嫁去容家了?”
  陈真想了想,“是,容大奶奶,赵流月,不过她是填房,前头那个病死了。”
  福宁:“那她也是个官太太了。”
  “不知道她...参加过那样的宴会没有。”
  她眸光深远,容府大爷容祁,和她同年中举,吏部铨选之后就成了赵家女婿。
  说不是有意拉拢,鬼都不信。
  “那些席面,容祁在不在?”
  陈真摇头,“白七爷没提这个。”
  苑福宁放下茶杯,挽起袖子走到书桌之后,挑了一只最趁手的笔,开始磨墨。
  陈真:“现在写状子吗?”
  福宁把墨块递给她。
  “白明珠明日休沐,我打算找他研究一下师兄的事情,容玉晓这件事得赶紧处理了。”
  窗外那只喜鹊扑棱棱的飞到窗前,左右歪着脑袋往里看。
  院里,长墨疾步走来。
  长墨:“姑娘,容大奶奶身边的王婆婆来了。”
  苑福宁纳闷的抬头,和陈真对视了一眼。
  陈真:“她来干什么的?”
  长墨:“带了几箱子补品,又递了个帖子,说是请姑娘现在去一趟,有实情相告。”
  陈真放下墨块,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接了长墨递过来的帖子。
  题头写的居然是赵家。
  杨槐花巷——
  正午的阳光极好,暖洋洋的晒着,扶州城里时间似乎都慢了。
  卖糖人的老妪靠在墙上,头往后仰,睡得正香。
  三人从她身边慢悠悠的走过,在一处槐树下停住了脚。
  眼前的四层酒楼金碧辉煌,正堂里搭了台子唱着戏,台下没什么人。
  ‘玉满楼’三个字擦得锃亮。
  容毓背着手,“东家是谁也没找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林春摇头。
  林春,“这家酒楼价格贵菜量小,寻常人吃不起,官员一般都是定了菜做好了,叫仆役拿回家去。”
  他顿了顿。
  “但赵府的人来的很频繁,每天一次。”
  容毓侧目,“赵衡?”
  林春点头。
  容毓没再说什么,背着手往酒楼的门口去。
  门童却拦住了他。
  “贵客,我们不对外营业,换一家吧。”
  这小孩儿十岁左右,身上是统一的绸子衣裳,手指全是冻疮,鼻头通红。
  容毓手里拿着扇子,指了指里面,“刚才不是有人进去了吗?”
  门童压低声音,“那是府衙的人,不能拦着哩,这又贵又不好吃,你快换一家吧。”
  林春:“这只有府衙的人才能来?”
  门童大惊,“你小声些,不要命了?”
  容毓拦住林春,对门童微微一笑,声音都放柔了。
  “我约了礼房经承蒙雅在这小聚,昨天叫人来通报过,你们掌柜应该是知道的。”
  门童往后挪了两步,将信将疑。
  蒙雅:“孝先!”
  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朝他挥手,“孝先,这里!”
  容毓笑着指了指他,对门童说,“你看,蒙大人已经在了,我能进去了吗?”
  门童浑身惊起一层鸡皮疙瘩,赶紧弯腰让出了路。
  两只手来回搓着,他是拦了谁啊。
  容毓上楼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木冬立马明白了,取了两颗金豆赏给门童。
  可怜见的。
  蒙雅定的是玉满楼最好的包房,地处二楼正中间儿,宽敞明亮,朝内的窗子一开还能看见戏台。
  蒙雅二十左右,生的浓眉大眼,肆意豪迈。
  他外裳一脱,拿着酒壶倒满三杯。
  “孝先啊,你不地道,请我吃饭还要我定位子,还得我等你,这是谁家的规矩?得自罚三杯才行。”
  容毓也不多辩驳,仰头灌了。
  “早听说玉满楼名满天下,可容某一介庶民实在进不来,只能蹭蒙兄的面子尝尝鲜,别见怪。”
  高低也是混过几年的,应付酒局他驾轻就熟。
  蒙雅哈哈一笑,“那你找我就是找对人了。”
  “这楼里一百零三种菜,小爷我样样都吃过。”
  他点了点中间的菜。
  “这一道葱烧飞龙是这的招牌,赵衡每天都得来上一盘送家去,今儿还剩最后一个,被我抢着了。”
  “还有这个兰花熊掌,那道松籽鹿筋...”
  容毓装模作样的弯腰看了看荷包。
  “哎呦,我今日这银子带的够不够啊?”
  蒙雅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巴掌,“别哭穷啊,半个扶州城都是你的铺子,你会没钱?”
  容毓摆摆手,“小本生意糊口罢了。”
  蒙雅:“太谦虚了孝先老弟,一个举人的祭祀礼都能花小五百两,谁家小本生意能舍得?”
  容毓眉毛都没挑起来半根。
  孝先这个字是容老爷硬给他定的,他不喜欢。
  蒙雅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个祭祀礼遇到了些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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