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堂吉诃德
凌霄峥是一个务实的人。
若非亲身经历，他不会轻信单方面的言辞。
但当说者是亲近之人，她讲述的事情又是那么......恐怖。
恐怖近乎荒诞，荒诞却又合理。
他就陷入了理性与感性的冲突，不知所措。
于是，内心的声音这样催促道：去看。
去用眼睛看，去用身体感受，去用心灵评判。
即使明白克莉丝汀隐瞒着秘密，以及她确切的善意。
凌霄峥还是选择了内心的指引。
他也毅然这样做了。
可是——
当凌霄峥亲眼目睹大教堂内的惨状，看着那魔兽追逐，哀嚎声不绝；看着那尸体横陈，血液流淌若河。
他忽然战栗。
他忽然困顿。
他知晓该怎么辨别真相。
但唯独忘了知晓后该如何是好。
小憩，仿佛只是一瞬。
在前一刻，伊丽莎白还在与他攀谈，妃莉娅自信地去调查，宴席上众人的欢声笑语......
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被血腥的气氛笼罩。
咬咬牙，凌霄峥抗拒着法阵的威压，从储物空间里抽出金色的长剑。
梅洛艾尔之剑的光辉冲淡了他混沌的思维，将凌霄峥拉回现实。
他奔走在长廊间，安慰自己：万一呢？
万一他们走够幸运，还活着呢？
哪怕这个理由再荒谬，凌霄峥也愿意把它当作前进的动力！
深呼吸，他冲出这个隐蔽的角落，动静立刻吸引了几只魔兽，咆哮着向凌霄峥冲来。
一只鸟型的魔兽速度最快，利爪挥动，与梅洛艾尔之剑撞上，魔气与圣光堙灭，最后是凌霄峥凭自身力量，硬生生地将对手斩成两半！
受到不小的冲击，凌霄峥不免向后退去几步。
面对直窜而来的犬型魔兽，他干脆地回剑，借着回退的余劲，侧身一个反撩剑，直击魔兽的脖颈——后者唔咽着倒下。
最后是一只猿猴状的魔兽，这家伙有点智商，见两个同伴倒下，竟然想要逃走！
凌霄峥哪能遂了它的意。依靠穿越以来的强大身体素质，他很快追上了魔兽，长剑一荡了结性命。
微微喘着气，凌霄峥发觉自己随魔兽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大教皇的办公室！
气血上涌，凌霄峥顾不上其他，径直打开房门——
令他惊讶，里面没对上预期中的场景：一如既往的整洁被打破，但并非是因为外界血腥与杀戮，而是有人破坏了这里，文件满地都是，书籍散落。
是妃莉娅？
理所当然地想到对方此行的目的，凌霄峥一喜：没有战斗的痕迹，莫非她还完好？
随便翻了翻，凌霄峥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内容，于是离开房间，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只是他刚迈出步子，便不得寸进。
不是魔兽拦路，或是道路损坏。
那仅仅是一件白色的礼裙。
它静静躺在血水中，精美的装饰沾染污浊。
对于一路上的经历，礼裙再过于普通不过。
可对于凌霄峥来说——
那是一道不可翻越的天堑。
脑袋一片混沌，最终野蛮地逼迫出三个字：
她死了。
名为伊丽莎白的大姐姐。
那个温柔之人。
明明早上还尽职地工作。
高兴地与他打招呼。
祝愿他度过美好的一天。
这样的女子。
已经死在了这场浩劫中。
死亡与他，如此之近？
怒火瞬间点燃了凌霄峥的意识。
在这一刻，他并不在乎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阴谋，是谁在暗地里窥视这一切，而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凌霄峥只想把面前的一切撕成粉碎，再看着烟尘随风飘散。
但下一刻，深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现实宣告了他的无能为力，别说破除阴谋，他连一个发泄情绪的机会都没有......凌霄峥什么都做不到。
瘫坐在地，凌霄峥自嘲地笑了笑。
生的气息很快就引来了不祥：魔兽从远处奔袭而来，利爪连携魔气，扑向凌霄峥的面门！
下意识地抬手，凌霄峥欲用“扭曲空间”解决碍事的家伙，但他忽然想起法阵时时刻刻在压制，魔法根本无法施展。
魔兽的身形迫近，速度快到无法起身还击。
凌霄峥眼神一凝，做好了以剑搏斗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自虚空中突然飞出一把小刀，命中了魔兽！
痛嚎一声，魔兽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放缓。
而凌霄峥也抓住了机会，飞速爬起，一剑两断！
就在他纳闷小刀从何而来，眼前的景色突然一花，已经移步换景到了别处。
尽管凌霄峥确信他还在大教堂内部，但此处的环境安宁整洁，与先前可谓天上地下。
随后，那火红头发的身影令惊喜无比：“莱恩？”
正是莱恩，他的模样不算好看：脸色苍白，捂着腹部，鲜血流淌至地，只是眼神依旧坚定。
面对凌霄峥激动的目光，他勉强一笑：“这里是安全的，暂时的，倒是没想到家族的密宝用在这种地方。”
“你的伤势怎么样？”那狭长的伤口令人惊惧。
“还好，目前死不了。”微喘着气，莱恩将一枚徽章递给凌霄峥，“拿着，妃莉娅嘱咐我给你的。”
接下，凌霄峥发问道：“妃莉娅给我的？她也在这里吗？”
“妃莉娅死了。”语气平淡，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小事。
“被魔兽群袭击，她战胜了数只，但最后还是倒下了......我没能赶上。”
凌霄峥无言。
稍许，他打开徽章上夹着的纸条。
“亲爱的凌霄峥先生，恭喜，由于您的付出和努力，您被评选为神恩城城市监管局荣誉局长！——妃莉娅留”
背面还有一些字。
“哈哈哈，骗你的！别想和薇儿一样啥也不做白领工资！这其实是我以前的徽章，毕竟你们不是要去旅行嘛，请带上它，就当是我也和你们一同旅行！也祝你们幸福。”
还有一行小字。
“不许丢掉，不然我每天念叨你！”
嘴角微动，凌霄峥郑重地收起徽章，他转向莱恩：“这里该怎么出去？”
“......你不应该离开。”
“来不及了，”凌霄峥摇摇头，“你的伤势其实很严重吧？”
“我必须抓紧时间，与外面的东西做个了结。”
“伊丽莎白，妃莉娅，艾因，卡罗尔，格列夫......已经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人，无论生或死，都要我抓紧时间了。”
语气陡然一变，凌霄峥咬牙切齿：“他们，他们！他们......”语气已然梗咽。
“听我说，”莱恩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这个躲避之处能支撑足够久的时间，你理应在这里躲下，只要大教堂的法阵散去，就有生的机会。”
“你仔细想想，无论是魔君，亦或者是大教皇，真的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吗？”
凌霄峥不答。
离开意味着危险，他在不久前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但莱恩的下一话，让凌霄峥如坠寒窟：“而且，我也已经来不及了。”
紫黑色的纹路攀爬至莱恩的脖颈，他苦笑道：“这个东西，只要进入体内好像就扎根了，人也没有挽救的机会。”
“我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
“等，等等！”这是凌霄峥第一次发出颤抖的声音。
他将手机拿出，念叨着：“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停下吧。”
莱恩抓住凌霄峥的手：“将它留给自己。”
“我看得出，你一定是要面对一切的，我可不能拖累你啊......”莱恩干脆连伤都不捂了，任由血液在地面潺潺流淌。
他惨淡地咧了咧嘴。
忽然，莱恩想起了什么，想笑，但最终只是发出了“库库”的声音：“凌霄峥，哈，我还是桑丘啊。”
凌霄峥明白他意指。
偏头看向远处，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凌霄峥心生怨恨：为什么没有风吹过，好带走他的泪水和痛苦？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他颤抖的手上，凌霄峥收下那张由自己拍下的照片，少年开朗、少女羞涩，一切都在不言中。
“是时候了。”
急促地呼吸着，莱恩拿出陪伴自己到终点的匕首。
匕首闪着奇异的光，照亮心灰意冷的青年。
怔了怔，莱恩释然地叹息。
“祝君此行顺利。”
“以及......闭上眼？”
鲜血飞溅，伴随沉闷的倒地声。
莱恩最后的战斗结束。
凌霄峥置若罔闻。
片刻，他直起身子。
“......”
“我是堂吉诃德。”
骑士应该冲向风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