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后

  身为王妃,雁秋当然是进过宫的,只是次数也少的可怜。
  桑榆努力搜罗着这具身体里那些可怜巴巴的记忆,发现雁秋从未窥见天颜,当今太后潜心礼佛,雁秋嫁进王府以后,不过是在宴席上远远的见过太后几次罢了,从未打过照面。
  到了内城,为了以示尊重,需要下轿步行。桑榆由珠画扶着,一边不慌不忙的往慈宁宫走去,一边欣赏着四周雕梁画栋的景致。偶尔有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女路过,均是目不斜视,稳重自持。
  到慈宁宫的时候,刚过了午饭时间,因此桑榆没等多久就被太后叫了进去。
  “妾身定王妃沈氏雁秋,拜见太后娘娘。”定王是当今圣上硕果仅存的两位皇叔之一,因此雁秋的地位明面上来说还是比较高的,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桑榆根本不敢摆什么谱。
  更何况,定王行九,他还有个同胞兄弟行三,先帝去世后,三王爷还试图夺嫡,最后却被这位夫君新丧的太后给摁死了。因此,无论是从前的雁秋,还是现在的桑榆,都得小心做人。
  太后虽早知道雁秋会来,但真正见到桑榆时也微微的一愣,定王这些年远离朝堂,这个妯娌对她也是避之不及,两人从未私下见过。不知道桑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太后也不是很在乎,只是温和的点点头:“起来回话吧,你倒是难得来坐坐。”
  太后虽然温和,但多年养出来的上位者的威仪还是有的,桑榆静了静心,垂手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说道:“妾身本该早来拜见太后的,只是听闻太后潜心礼佛,恐扰了太后的清静,所以才迟迟未见。”
  顿了顿,桑榆又接着说道,“前些日子请太医诊治时听闻太后娘娘的咳疾又犯了,妾身平日里打理最多的便是家长里短,吃穿用度这样的事情,因此手头有几道药膳的方子,想要敬献给太后娘娘。”
  “定王妃费心了。”太后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凭她什么药膳方子,还能越过宫里的去不成?她这咳疾是积年的老毛病了,她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轻易是好不了的。只是不知这定王妃今日是卖什么关子,巴巴的要来给她献什么药膳方子。
  桑榆知道太后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而笑道:“妾身知道太后娘娘的咳疾是积年的旧疾之后,特意问许太医要来了太后娘娘的脉案,这几道药膳是妾身根据太后娘娘的身体精心调制的,日前也拿给许太医过目并修改了,太后娘娘不妨一试。”
  有许太医作保,太后心底已经信了几分,不过仍然带着几分审视的看向桑榆:“难为你了,哀家也听说了你在京城施放绿豆粥的义举,不想你在操劳家事之余,还能为哀家和百姓尽心。”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严重了,定王府身份特殊,半点僭越之心都不能显露,因此桑榆正色道,“太后娘娘言重了,妾身的丈夫在外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妾身在京城也想为太后尽一尽本分。妾身明白,王府一举一动均代表的是皇家颜面。妾身前些日子听安郡王妃说起,宫中夏日暑热,太后娘娘广施恩泽,太监宫女每日皆可领绿豆汤一碗。妾身一举一动皆是以太后娘娘为表率,太后娘娘仁善,天下臣民无不敬服,妾身东施效颦,从太后娘娘这里学了些皮毛功夫,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妾身,以后对妾身多加教导,妾身感激不尽。”
  太后脸上这才多了些笑意,更何况皇帝的人也去探过,定王府的人施粥之时的确明说过是仿效了太后的做法。
  见太后的态度软和下来,桑榆趁热打铁道,“不是妾身自夸,这药膳还有一妙处呢,奴才想太后娘娘药膳定是吃了不少,怕是早已厌倦了药味,因而这几道药膳的药味都减之又减,只盼太后娘娘用的开心。”
  说着,桑榆拿出那药膳方子递给了一旁的梨纷姑姑。
  梨纷姑姑先是自己粗略过目了一番,随即喜道:“太后请过目,奴婢不懂药理,但菜品还是认得的,以这些食材入药,想必太后娘娘以后用膳也能多用一点了。”
  太后信任梨纷,并不多看,只摆摆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交待下去,让小厨房明日便开始试试吧。雁秋,你坐下,陪哀家说说话吧。若认真论起来,你还得叫哀家一声皇嫂呢。”
  桑榆忙道不敢,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摸到了门路,在小铃铛的提醒下,避开雷区,围绕着太后的喜好,把太后哄的心花怒放,最后还是梨纷提起再不走怕是宫门要落钥了,太后才令桑榆离去,还赐了不少东西给她。
  梨纷亲自送桑榆出去,临别之际还语带感激的说:“娘娘,为那方子,真不知道你是花了多少心思。奴婢没什么心愿,就盼着太后能多用点膳食,把身体补好,奴婢在这先谢过娘娘了。”
  桑榆笑道:“姑姑言重了,日后我再来看看情况。”又说,“姑姑别送了,太后那边可离不得姑姑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分别。
  桑榆刚走出慈宁宫,第一次应付太后,她恨不得打上十二分精神,此刻身心俱疲,正打算匆匆离去,迎面就走来了一个姿态弱柳如风般的宫装丽人,身旁跟着一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贴身伺候,身后更是还簇拥着四五个人。
  这般阵仗,又这般美丽,桑榆正想着是哪位宠妃出街,就听小铃铛在意识里提醒她道,这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宸贵嫔。
  两方人马都看见了彼此,自然是不能直接离去了。桑榆上前行礼道,“贵嫔娘娘安好。”
  雁秋也不是小人物,这位皇上的新贵虽没见过她不认识,她身边的宫人却认识,一边一边提醒道:“娘娘,这位是定王妃。”
  “定王妃安好。”宸贵嫔笑笑,态度却并没有多热络,只淡淡的瞥了桑榆一眼,“定王妃是去看太后娘娘的吗?本宫倒是鲜少在宫里看见你”。
  桑榆笑道:“我来宫里少,确实还没怎么见过娘娘,今日不早了,改日定然去拜见娘娘。”
  宸贵嫔不置可否,同桑榆寒暄几句便分别了。
  天色不早了,桑榆脚步匆匆的离开内城,坐轿子走了。上了轿子,她便再也抑制不住唇角的笑容,捏起一枚糕点,边笑边吃。
  “桑桑,你没事吧?”小铃铛忍不住问道,桑榆今日卑躬屈膝了一天,最后还被宸贵嫔轻慢,怎么不生气反而这么开心?
  桑榆自然知道小铃铛的用意,她无所谓道:“在其位,谋其事么。你从前说过,宸贵嫔她是费大将军的女儿,她父亲和定王是竞争对手,许是政见上有所不和吧。”
  “可她到底是轻视你。”小铃铛不太高兴的说道。
  “那算什么轻视,你不是说她宠冠六宫么,这样的人,难免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的。我倒觉得这宸贵嫔不错,有什么都摆在脸上,不是心机深沉之辈。”桑榆笑道,“再则,定王兄长同太后和圣上有过龃龉,她若是表现得亲热才奇怪呢。”
  小铃铛不说话了,桑榆继续笑嘻嘻的问,“你看没看见今天宸贵嫔穿的什么衣服?”
  “当然看清楚了,那明晃晃的衣裳······”小铃铛灵光的脑子一闪,想起了之前在成衣局看到的那绒雪缎,“你该不会是想做一身和宸贵嫔一样的衣服吧?”
  “那当然不能一模一样了,有个五六分像就行,到时候送给陆星迟,免得定王总以为我这个做正室的,亏待了他的小情儿。”
  “高,实在是高。这要是给宸贵嫔看见了,不得狠狠记陆星迟一笔”小铃铛笑道,“不说这个了,见太后感觉如何?”
  “还成吧。”桑榆靠在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点心,“不愧是以一己之身平定内乱的女中豪杰,又垂帘听政过,最开始我的腿都是软的,还好有你给我说她的喜恶,才成功刷了好感。”
  桑榆调整了下姿势,丢开点心,索性整个人都躺在了垫子上,“离开皇宫一段距离后,叫我一声,我给珠画那丫头送些点心,轿夫们有专门休息的地方,又做惯了差事,应该是备了干粮的,但珠画跟着我恐怕没怎么吃东西。”
  “桑桑你想的可真周到。”小铃铛见桑榆神色恹恹,了然道,“怎么,腻味了?”
  “是啊,点心再好吃,多了还是腻味。”桑榆答道,“不行,等会儿回去之后,得让小厨房给我做一道肘子。”
  “肘子就不腻味了?”小铃铛有些无语。
  “去,你知道什么,肘子那可是人间美味。”说起吃的,桑榆又来了精神,小铃铛也由着话头,哄着她多说了几句。
  和珠画有说有笑的回到了王府,桑榆打发珠画下去休息,还没叫云乔去小厨房,云乔就先开腔:“奴婢先前听珠画姐姐说了些娘娘的习惯,已经让小厨房备下了饭菜,娘娘现在可要传膳?”
  这个云乔果然是个伶俐忠心的,桑榆满意的笑笑,“极好,你去传膳吧,对了,可有肘子?”
  云乔噗嗤一声笑了,“娘娘放心,小厨房的寻香和蝴蝶极为了解娘娘的饮食习惯,肘子和猪蹄是少不了的。”说着,就出去叫小丫头去传膳了。
  桑榆换了身家常的衣服,摘去繁重的头饰,只簪了一朵素净的琉璃玉花并一支银簪。不多时,筠芸拿着一封信进来,笑言:“传膳的人过来还要一会子功夫,娘娘可要先看看王爷的家信。”
  筠芸不提,桑榆险些就要将这茬忘了。
  “王爷的信到了吗?”桑榆作出原本雁秋该有的惊喜反应,“快拿来给我看看。”
  筠芸递上家信,笑言:“娘娘和王爷感情可真好。”
  桑榆笑笑,不置可否,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雁秋面前的杜恒不是陆星迟面前那个又会念诗又会自比楚霸王的风流将军,信上干巴巴的什么也没有,只简单过问了府里的情况,不过也的确在桑榆的恳求下,答应把踏雪送给琳琅当礼物。
  桑榆不动声色的把信交给云乔,“遣个小丫头给小姐送去过目,随后再给少爷看看。”
  筠芸微微的有些惊讶,“娘娘,这······”
  桑榆明白她是担心里面有夫妻间的私密话,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信里没有半点不该给少爷小姐看的。”
  筠芸也明白是自己多虑了,当即出去了,随即传膳的人鱼贯而入,放下了四菜一汤并两碗米饭。
  等传膳的人走了,云乔见四下无人,才将几本话本并戏文拿了出来,“娘娘,你托我买的东西我已经买回来了。”
  桑榆喝了一口汤,笑道:“辛苦你了,帮我放到床边就好了,以后你负责整理我的床铺。”
  云乔依言做好,又回来伺候桑榆吃饭。肘子和猪蹄炖的软糯入味,米饭也晶莹剔透粒粒分明,不过太晚了,桑榆也不敢多吃,吃了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命人上来收拾。
  “云乔,我这里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这件事和话本的事一样,需要保密。”桑榆对云乔说道。
  云乔聪明,也不多问,只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桑榆因此把做衣裳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说完,便遣了云乔下去,挑了个话本到榻上看,身旁也依旧做样子似的摆了几本旁的正经书。
  “小铃铛,杜桓和陆星迟怎么样了?”那信中写道杜恒已经动身去救援陆将军了,恐怕现在是已经救到陆星迟了。
  小铃铛扫描了一遍杜恒那边的情况,细细的给桑榆算了一笔账:“算算日子,距离杜恒天神般降临英姿勃发刻在陆星迟心上还有十个时辰,距离两人月夜激情相拥杜恒深情叫陆星迟小名落星还有一天时间,距离两人回到京城磨刀霍霍向桑榆还有七天时间。”
  桑榆被逗笑了:“还说你写不成话本呢,我看依你这功力,分分钟写一出狗血剧不在话下。”
  小铃铛很委屈:“喵很委屈,喵本来就是一张白纸,喵都是和桑桑学的。”
  “行叭。”桑榆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能喘口气了呢,看来还是得加紧写剧本,不然等陆星迟她们回来了,就得请她一起去看戏了,有了这么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搅合,只怕我这局就攒不成了。”
  说着,桑榆就拿起了手边的话本,“我不理你了啊,等会儿记得叫我睡觉。”
  小铃铛默默的给自己调了一个闹钟,然后和桑榆一起津津有味的看起了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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