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哭与笑

  吴王登位大典上,白墨站在人群的边缘处,微笑看着朱元璋在百官的注视下,登位“吴王”。
  谁能想到,自己的这位重八兄弟,二十多年前还一个在雪天里,随时可能冻死的卑微乞儿。
  作为其中重要的见证者,白墨也不免有了几分感慨。
  甚至白墨有种感觉,或许,眼前的吴王对于朱重八来说也只是一个起点,当初那个在破庙谨慎地喊着自己大侠的小乞儿,他的舞台应当在更宽广的天下。
  正当白墨暗自感慨时,突然一阵久违的模糊感突兀涌现,他心中一惊,正准备给朱元璋传音,可当他再看时,
  天地已变。
  满脸喜悦之色的文武百官已经统统不见,繁华热闹的登位大典也消失在了眼前。
  只有一位穿着黑衣的白发少年,独自一人站在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
  白墨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周围,在远处的殿门前的侍卫发现他之前,白墨闪身到了一处角落。
  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一种莫名的恐慌在白墨心中蔓延。
  接近十年的相处,白墨已经习惯了与重八兄弟的日常,而刚刚的变动,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个世界将他再次丢入了时间的乱流。
  那么,这一次是多久呢?而自己来到了这里,是因为朱重八又遇到危险了吗?
  意识到问题的白墨,没有考虑任务的成败与否,他此刻的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准备去救下自己的兄弟。
  而当白墨准备观察周围的情况时,远处宫殿内隐隐的哭声莫名地将他吸引了过去。
  “或许重八就在那里!”
  守在这宫殿前的侍卫身手极好,哪怕在吴王军中也是足以成为亲卫的好手,但他们还不足以窥见白墨的行踪。
  黑衣的白发少年就如同一片无人可以窥见的暗影一般,行走在繁华的宫殿之内,无论是沿途的守卫,侍女还是仆从,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哭声越来越近,白墨的心也莫名随之下沉,哪怕面对恶魔一样的对手都敢于挥拳的他,突然有些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只是越接近那份哭声的来源地,他心中便越发压抑。
  可无论白墨走得再慢,终点也都会到来。
  越过一扇屏风之后,一个抱着孩童低声哭泣的妇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妇人身上的首饰不多,但华贵程度就连当初成为吴王王后的马氏身上都没有可以比拟的。
  看来,这哭泣的妇人在这宫殿中应当地位极高。
  那么,她又为何而哭,甚至不敢放声哭泣呢?
  白墨心中暗自沉思的同时,被哭泣的妇人搂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突然看向了他的方向。
  白墨的手指竖在唇前,向这孩子作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后,闪身向着妇人身后的房间走去。
  明明是一位意外的闯入者,但孩子在这位白发人身上莫名感到了亲近,他没有叫喊,而是静静注视着白发人向这座宫殿最为核心的地方走去。
  房门缓缓打开,白墨看清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后,却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是朱重八,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他应当就是外面那个贵妇的丈夫了吧。
  他快死了。
  房门开启的声响,惊醒了卧榻上的男人,他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位松了一口气的白发少年。
  男人的眼睛陡然睁大:“大伯...”
  这一声呼唤,如同惊雷在白墨的脑海中炸响,他猛地来到男人的卧榻旁,死死凝视着这位陌生的中年人。
  陌生吗?不,在这个濒死之人的脸上,他看到了朱重八的影子,也看到了当年那个学堂内,与教书先生应答如流的孩童的影子。
  见白墨突然闪现来到近前,已经油尽灯枯的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是嘛...大伯您是来接标儿的嘛...”
  “难怪父亲找遍天下也寻不到大伯,原来您早就离世了嘛...”
  “大伯...我想你了...”
  一滴泪水从朱标的眼角滑落,重病让他的身体来到了死亡的边缘。
  这些日子来,妻子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会强忍着悲痛,但她那红红的眼眶,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父皇每次前来看望自己时,那越发斑白的头发,自己又怎么看不到呢?
  但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唯一勉强能够做到的,只有在这些亲人面前忍住不要流泪。
  但眼前的大伯,那如同几十年前一般无二的少年面庞,却让朱标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孩童年代。
  泪水在病太子的眼角滑落,在这位最亲的大伯面前,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亲人留恋的万般情绪,化为了朱标无声流下的泪水。
  “你是谁?!来人!!有刺客!!!”女子惊叫声,将白墨从莫名的悲戚中唤了回来。
  他转身看去,却是刚刚那个在屏风后悄声哭泣的女人,正抱着孩子惊恐地看着他这位闯入者。
  屋外的侍卫闻声冲入,刺耳的拔刀声中,侍卫们忠心地将太子妃与皇孙护在了身后:
  “你是谁?!!”
  “大胆!离开太子殿下!!”
  而白墨却没有半分理会的意思,他只是俯下身来,轻轻握住了朱标因为重病而变得瘦削的手掌:“老大,我回来了。”
  ....
  朱允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父亲激动地想要起身抱住那个白发人,却因为身体虚弱只能作罢,然后在父亲的呵斥下,侍卫们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皇爷爷也来了。
  自己那位威严慈祥的皇爷爷,跑进了父亲的卧室,然后在看到那位白发人的刹那。
  皇爷爷竟然哭了。
  不,皇爷爷虽然流泪了,但他却还在笑。
  父亲生病以来,朱允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爷爷的笑容了。
  只是这一次皇爷爷的笑容,却是朱允炆从未见过的样子。
  在那之后的一切,在朱允炆的记忆中,就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只记得那位白发人在离开父亲的官邸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双大手的温暖,就像父亲还健康的时候一样。
  也是在那时,朱允炆才知道,这位白发的哥哥,是他的大爷爷。
  也就是他皇爷爷的兄长-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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