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吾愿,奇观,火树花

  “要开始了。”陈远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小黑子。”
  “陈哥我在!”
  小黑子目光灼灼,他现在无比期待陈远接下来的动作。
  “去找些老妇人,告诉她们,镇中心安庆荣要表演节目。”
  “陈哥,为什么找老妇人?”
  “因为……她们是镇子上最精密的情报网。”陈远道。
  小黑子点头离去。
  看来此行,任重而道远。
  安庆荣在一旁拍腿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小子太有意思了…还情报网……”
  笑了半晌,安庆荣忽地反应过来。
  “不对。”
  “我他娘表演什么节目啊?”
  陈远笑笑,
  对着安庆荣道:
  “安兄,可以脱去上衣了。”
  “干甚?”
  “节目……要开始了。”
  另一边。
  小黑子跑到一群唠嗑老妇前,吆喝道:
  “奶奶们,镇中心只收五文钱的表演你们没去看吗?”
  几个老妇一愣,“什么表演?”
  “就表演啊!安大叔出演的,你们没去看吗?只要五文钱。”
  老妇们一愣,这打铁的安小子还整上表演了?
  再回神,方才那黑瘦少年已经不在。
  “姐妹们,只要五文钱…这牛牛镇上已有多年没有些烟火气了,要不,去瞅瞅?”其中一老妇道。
  “还是安小子表演,那安小子心地好,我们也捧他那个场!”
  “走走走。”
  “别急,我喊上我家那口子!”
  “别急,我戴上我的假牙!”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老妇们成这一消息的起始点,向着镇子的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听说了吗?打铁安要在镇中心表演节目!”
  “哎哎你知道吗?安庆荣要在镇中心跳脱衣舞!”
  “脱衣舞?那是甚?”
  “去了就知,走走走。”
  消息越传越离谱。
  五文钱的表演也说是千金难买了。
  镇中心。
  小黑子气喘吁吁地回来。
  其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帮子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山匪进了镇子。
  陈远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小黑子很受用。
  不过还是陈哥的计划好使。
  老妇们才是最密的情报网。
  “安兄,要开始了。”
  “我已脱衣。”安庆荣面目严肃,也不知现在要干嘛。
  陈远看着一旁正沸腾的熔炉,其中有铁水滚烫涌动。
  “温度差不离了,一千六百度尚可。”
  陈远呢喃一句。
  安庆荣看着镇中心渐渐围堵而来的老幼妇孺,不由得老脸一红。
  早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啊……
  多羞耻,嘤嘤嘤。
  “看吧!我就说安大哥要跳脱衣舞!”人群中有声音传出。
  安庆荣:“……”
  我忍。
  你小子的脸我记住了,日后打铁价格翻倍!
  残阳彻底消磨。
  秋意攀上了镇子。
  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陈远大声道:
  “乡亲们。”
  他声音磁性,且带有灵力加持,听到周遭观众的耳朵里,也都变得动听。
  躁动的人群沉寂下来。
  “人间,悲怆。”
  陈远开口。
  “天下,不宁。”
  八个字。
  犹如石钉一般狠狠地钉进在场镇民心中。
  “此人是谁?在做什么?为何说的话让我如此难过?”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天下修士最为金贵。”陈远开口了。
  人群中有声音嘈杂起来。
  “修士?金贵个屁!狗尾镇都被修士灭了!”
  “哎……我家那口子是镖师,数年前也被劫货的修士虐杀…”
  “这人在说什么?这不是戳我们这些凡人的心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却见陈远面色平静,再说道:
  “凡人如草芥。”
  轰。
  群众们怒了,要不是碍于安庆荣在那,他们恨不得这就上来干翻这毛头小子。
  陈远停顿,继续道:
  “这是我所见的。”
  人群渐渐寂静下来。
  “外有诸狼环伺,边疆民不聊生。”
  “内有邪修作乱,百姓命如草芥。”
  “庙堂之上也尊修士。”
  “普天之下,也尊修士。”
  人群后,有个美艳女人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然。”
  “低于内壮六层武夫,短寿焉。”
  人群中,有身姿健壮之人眉头紧锁。
  “修士与人皆逐长生。”
  “但道阻且长。”
  陈远忽地握住今日用柳木做成的大勺。
  “天下十分。”
  “修士占七分。”
  “妖族占三分。”
  “唯有凡人百姓夹杂于缝隙,上不得求活,下不得善终。”
  镇民们沉默,一言不发。
  近些年修仙者的横行霸道,他们也是听着不少了。
  狗尾镇便是最鲜活的例子。
  往前,还有哪郡被屠了城。
  “陈某,未有大愿,只求天下安。”
  “但放眼未来千载万载,此愿,难。”
  陈远的声音变得悲亢。
  “但这路,陈某,会一直走下去。”
  人群沉默。
  他们看着那瘦高,穿着破烂衣物的男人。
  他是谁?
  是凡人吗?是修士吗?
  “吾今日,携安庆荣,为诸位,赠上一场奇观。”
  “是为慰藉天下凡人的万年苦难。”
  “是为祭奠狗尾镇镇民的百年之灵。”
  “也是为吾之极其重要之人,赚一分救命钱。”
  陈远说罢,将手中柳木勺递给安庆荣。
  安庆荣愣愣接过,尚在回忆方才那段话。
  轰。
  熔炉中的铁水纷纷倒入陶土凝成的大缸中。
  “安兄,你舀出一勺铁水。”陈远小声吩咐道。
  “哦,哦哦哦。”
  安庆荣赶忙从熔炉中舀出一勺沸腾铁水。
  “握好。”
  “嗯。”
  安庆荣眼神坚定。
  陈远招手,锈剑飞入其中。
  人群震惊,是修士手段!
  陈远轻吸口气,横握锈剑,两指扣在剑背之上。
  “啪。”
  剑背抽出,拍打在柳木勺上。
  “嗤啦啦——”
  熔岩铁水变成飘动的漫天繁星。
  是火花。
  锃亮、闪耀、如瀑布一般的火花!
  像是夜空中的璀璨诗行。
  密集的火花转了一个大圈,映亮每个镇民的脸。
  安庆荣看呆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看了半生的铁水,会有如今的浪漫模样。
  “再来。”
  陈远再道。
  柳木勺伸入陶缸,再舀出一勺滚烫如熔岩般的铁水。
  陈远剑背敲击而上。
  嗤啦啦啦——
  是火树银花。
  凡人,也配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吗?
  镇民们湿润了眼眶。
  他们仿佛感受到时间流淌,看过了万年历史的沉淀。
  看到了凡人的脆弱,亦看到凡人的坚强。
  这漫天绚烂的火花,超越了语言的美丽。
  无法形容。
  嗤啦啦啦——
  忘却尘世纷扰。
  忘却修士凶威。
  忘却环伺的虎狼。
  忘却吃人的庙堂。
  这火树银花,
  真是那男人赐予我们的吗?
  镇民们目光灼热。
  看着陈远,欣赏着锈剑剑背抽打而出的漫天火花。
  半晌。
  二十斤铁水已见底。
  陈远收回锈剑。
  只道一声谢。
  此奇观,
  是打铁花。
  隐藏在陈远记忆中的打铁花。
  围观的镇民们一言不发。
  过了小半天,他们才纷纷掏出自己的腰包。
  “太美了,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
  “呜呜呜…我想我相公了,若是他还能看一眼这个,该多好啊。”
  “啥也不说了,安大哥,还有这位兄弟,这一百文钱,都给你们!”
  “对对对!还有我们的!这是五文!”
  “……”
  安庆荣呆愣住,握着柳木勺的手轻颤。
  打铁花。
  他看着那破烂黑衫的男人背影。
  如此纯粹。
  小黑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盆接住那些镇民打赏的钱币。
  呜呜呜。
  太他娘好看了。
  以后一定要让陈哥天天打铁花给我看。
  呜呜呜。
  “陈,你是姓陈吧?”
  一美艳女人挤过人群,走向陈远面前。
  “嗯。”
  “我不收你的钱了。”
  陈远闻言,有些愕然。
  “可是……”
  “没有可是。”
  美艳女人看着一旁放置的木棺,
  “这里面只要装的不是妖,我会尽全力救他。”
  陈远一笑。
  “不是妖,她是世间最好的人。”
  次日。
  镇上传言。
  有个黑衫客。
  送了人间一场绝世美景。
  还破了上官神医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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