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师尊，仙门，岁岁酒（第一卷完）
砰，哗啦啦。
子时。
大蜀迈入了新的一年。
有寒风夹杂着烟火味轻轻抚起陈远的衣襟。
哗啦啦。
棚户外刚刚张贴的吉祥年画被寒风撕起了一角。
“呵呵，小友说我混蛋？”中年人摸着参差胡茬，取出腰间酒葫芦，对嘴吹了两口。
陈远眼神微眯。
他没有看透眼前人的境界。
【被动：养剑（323年）】
眼前白字适时更新。
锈剑又多养了一载。
要先发制人吗？
陈远不敢笃定。
眼前这邋遢修士令人捉摸不透。
“你的一句承诺，让你徒弟从十七八岁等到老逝，你难道不混蛋？”陈远轻声道，右手已呈虚握姿态，只要他一呼唤，锈剑便会立马出鞘，现三百年之威。
“徒弟？也只是说说罢了，我从未将其真正看待过徒弟，只是在其年幼时授予一本医书与下等功法，那承诺，也要本座想起来才是。”
邋遢修士小拇指塞进耳朵，扣了扣，脸上仍是浅笑。
砰——哗啦啦。
又有烟火绽放。
陈远心中已是冷了半截。
看来这上官嫣然口中的师尊，也并非善茬。
“如此，那便请阁下离开了，淡漠生命之人，背信弃义之人，陈某并不欢迎。”
陈远转身，抚平年画一角，而后走进屋内，关门。
砰。
五根粗糙的手指横在了门缝间，卡住了即将关闭的棚户小门。
“小友说的哪里的话？本座远道而来，这不邀请本座过个年不是？呵呵……”
嗡。
无形气流掠过陈远面前。
再回过神，邋遢仙人已进入屋中。
“你！”
陈远大惊失色，当下唤出锈剑，三百年剑威颤抖，震得剑鞘都有些开裂。
“小友莫要惊慌，你这倒是金屋藏娇，如此仙子，哦，还有一个——”
那邋遢仙人轻挥手，木棺棺盖掀开，露出柳寻的面容。
“啧啧，多好的女娃，可惜失了三魂，空有残灵，如今成了个活死人。”
陈远闻言一惊，与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的宁如雪对视一眼。
“阁下可有法子？”
“呵呵……小友方才不是逐我离开么？”邋遢仙人再捧起酒壶，掀开酒盖，将棚屋内的酒水统统灌入其中。
陈远深吸一口气，道：
“如若阁下真有本事救回吾挚友，吾可用任何物品交换。”
邋遢仙人闻言，停下了灌酒动作。
“当真什么物品都可以？”
“只要不是超出陈某的下限，便可以。”
“呵。”
邋遢仙人慵懒地抬起右手，费力八气地伸出食指，
“本座……要这柄剑。”
锃。
剑光忽地一闪。
竟是锈剑自己出鞘三分。
陈远心头一惊，
竟然有人能从我手中剥夺锈剑的控制！哪怕只是一瞬！
此人究竟是何境界？
起灵大成，亦或是，神通？
“不给就不给，这副表情作甚。”
邋遢仙人的身影化作点点白芒，从陈远身后涌去，挤出门缝。
棚户外，一道慵懒声音传来：
“我就不打扰小友的春宵一刻了，想要我救你那红颜也可，明日卯时，随我回仙门，做我弟子三十载，吾便告诉你救治之法。”
那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走远了。
陈远的眼珠晃了晃，将锈剑重新收回剑鞘。
“如雪，看出这酒鬼的底细了吗？”
宁如雪端坐在木椅上，轻摇了摇头，
“我活了两千多岁，倒是没有见过这号人物，若是在我全盛时期，或许可以探知一二。”
陈远点头，走近木棺前，伸手盖住棺盖。
“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那人修为不弱，起码在如今的你我之上，想必其身后宗门也强盛，明日我先跟着他回宗，看看情况。”
“不。”
“嗯？”陈远抬头迎向宁如雪目光。
“我与你同去。”
“我会带着天材地宝回来寻你的，你在棚屋等——”
“不。”
宁如雪出言打断，面颊上微露出些浅粉，
“我要为你护道……陈远，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冬夜。
爆竹与寒风纷飞。
陈远的心跳漏了半拍。
但他很快缓了过来，
“你这就是看不起我了，如今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陈远打了个哈哈，拿着今日买的两束烟火走出了棚屋。
“来，看烟花。”
宁如雪眉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苦笑了下，跟着走出屋子。
“来了，不好看打你。”
砰——哗啦啦。
烟花颜色单调，只是金黄。
炸在空中时是一个刺圆的圈，一共响了三十六发。
陈远的心跟着跳了三十六次。
他看着宁如雪像个孩子一样在空地上傻笑，心中略有苦涩，
我又岂会不知你心意。
但我是长生客，
这一路，
我无法回头。
所有的情愫终将是悲剧。
所有的情谊终化为土灰。
宁国师，
希望你安好，
待你修为恢复，待我教授柳寻成为剑道大修后，
我便离开你们身边。
“陈远，在想什么？”宁如雪问。
“在想些开心事。”陈远笑道。
“真的吗？感觉你在诓骗本国师。”
“没有的事。”
…
邋遢修士晃悠悠地走在积雪的街道上。
他偶尔抬头看看天穹中璀璨烟火，偶尔拧开酒壶喝一口新灌的酒。
他的眼神无比清明，
“陈远，倒是个不一样的修士，原本以为，你会如其他走过修士路的千万人畜一样，视生命如草芥……但，还是让本座有些意外，不错的小家伙，算是通过考核了。”
“还有你这老杂毛，让我出世就是为了这事……”
他顿了顿，酒葫芦中的酒水已经见底。
有些意犹未尽。
他捧起路边的雪，咬了一口。
有些冰牙。
“希望这小家伙能破局吧…如此，也对得起你这老杂毛的万年……”
“酒肉穿肠过，仙道心中留。”
“长生殿里歌舞罢，玉阶台下落花秋~”
“哎呀，本座真是雅兴。”
自言自语半晌，邋遢修士已走近医馆前。
“没钱不救医馆？倒是个怪名。”
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后院。
小小土堆上，有块石碑。
上面写着：
“上官神医之墓”
邋遢修士揉了揉眼睛，笑道：
“真是对不住你，当年看你氏族被人畜灭门，吾顺手帮你报仇，怕你堕入歧途，杀心太重，便给你留了本医书，没想到你这小妮子真是将我当成了师父，还好你悬壶济世呐……”
邋遢修士从腰间掏出几瓣桃花，随手丢在小坟堆上。
“我这便宜师傅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如此，送你场桃花缘，也算造化，明日为师便带着你那心上人上山门喽，你没看过的，他替你看一遍，呵呵……”
邋遢修士靠着坟堆，睡着了。
镇中似有歌谣传来，
是孩童在唱：
有个医馆规矩怪，其中住着一神医。
神医有着三不救。
没钱不救，
死人不救，
修士不救。
神医规矩怪又多，却救浮生百回生。
嫣然嫣然雪纷纷，岁岁长生，岁岁酒。
…
…
（第一卷，岁岁长生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