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径，春意，师兄弟
小八塘，只是个池塘。
其中还有三五只青蛙小鱼苗，但都被陈远打得没影了。
还好这其中的小动物没有修成剑心。
否则陈远就要道心破碎了。
噗。
陈远挥出一剑，剑身轻溅起池面三层水花。
这一瞬变得悠长，就连四散的水花也成了粘稠的胶。
陈远凝神，
剑尖微震，
曲臂直刺！
噗。
一个小水珠就这样被陈远的剑尖打散。
如此过程，陈远已经坚持了一个月。
枯燥，乏味。
另有四人躲在小八塘后的粗树旁，
小声议论。
“怎么办，陈师弟跟疯魔了一样，如此下去恐怕不行吧，这哪是什么练剑的手段啊！这不就是在刁难我陈师弟，师父也真是的，非要骗陈师弟说，那个屎壳郎只是个小小精怪，明明人家都是我们的师叔了…哎，师父一把年纪了，非要搞这种小孩行径。”
不用想，这絮絮叨叨之人便是林不语。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关青青皱了皱眉，抱着双臂，冷静开口：
“当年我进宗，师尊只让我打水珠三日，之后很快进入别的习剑课程……师尊如此安排，定有他的用意所在。”
林不语撇了撇嘴，他压低声音，用弯曲的手掌遮掩住嘴唇，道：
“我看师父就是在刁难师弟，他这些年教我们什么了？还不是都让我们自学！”
慕容月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林师兄！你又在说师父坏话，我要跟师父告状！”
“嘿你个烂泥巴，我这是在为了陈师弟好，你懂个鸡儿！”
“林师兄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不但懂鸡儿！我还懂鸭儿！还懂大鹅！你不要瞧不起我们泥巴一族，”慕容月牙声音抬高，向着小八塘方向喊道，
“你说对不对！陈师弟！”
正在劈砍水花的陈远：“……对。”
林不语拍了拍脑门，
“你个死妮子，非要把陈师弟拉入你们泥巴教派，你就没问过人家护道人的意见吗？”
三人的目光转向白衣女子。
只见白衣女子坐在地上，双腿微弯，手肘支撑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打水花的陈远。
三人：“……”
“护道人？你在听吗护道人？”林不语小声哔哔。
“啊，我在听，何事？”白衣女子脸色有些泛红，她连忙道。
“我是说，关于慕容这妮子把你家陈远拖入泥巴教派，你当真同意？”林不语煞有介事道。
白衣女子闻言笑了笑，
“我是陈远的护道人，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林不语呼吸一滞。
完了。
陈师弟要完了。
一旁的关青青抱着双臂，高挑的马尾蹭着树干。
她斜倚在树边，眼神冰冷。
这护道人哪里像什么护道人，倒像是犯了春的姑娘。
陈师弟的修行一途，决不能被她干扰。
关青青望着小八塘，若有所思。
唯有慕容月牙笑得没心没肺，
“好耶，陈师弟可是我们泥巴派的中坚力量！日后，我们泥巴教派，要有很多小泥巴加入，组成山岳！”
林不语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也罢。
师尊放弃师弟。
师姐不管师弟。
师妹烂泥巴要拉师弟下水。
师弟的护道人也毫无用处。
唯有我。
陈师弟的师兄，
站出来，
向我身处黑暗夹缝中的师弟，
伸出援手！
来吧！我的师弟！
林不语心中激动。
他一步踏出，脚下劲风窜动。
呼。
陈远额头前的两条须发动了动。
此刻，林不语已站在陈远身边。
他的眼神如泡影般斑斓，死死盯着陈远。
陈远：“……”
“林师兄有何贵干？”
“师弟。”林不语激动地嘴唇颤抖。
“嗯？”
“跟我私奔吧。”
“？”
陈远赶紧打了两个水花压压惊。
逆天。
“师弟，我说错了，我的意思，你先不要在小八塘边继续消沉下去了，这对剑法精进没有一点用处！”
陈远眼疾手快，刺开了两朵小小水珠。
噗。
锈剑挥成了笔，似在水中作画。
陈远笑了笑，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
林不语一怔，心中大惊。
看来陈师弟已经是被烂泥巴的意志给侵蚀了。
不，身为宗门唯二的男性人族修士，他有理由将陷入泥潭的师弟带向光明！
“师弟！你听我说！”
“嗯。”
“我们可，”
啪，水珠炸裂。
林不语再开口，
“我们可，”
啪。
“我们可以，”
啪。
“我们可以下，”
啪。
林不语每说半句，陈远便打得水珠爆裂。
饶是林不语，都有些难以忍耐，
“师弟！你不要再打了！你听我说！”
“好。”陈远点头。
林不语等了半晌，见陈远再没有击打水珠的动机，便开口，
“我们可以下，”
啪。
水珠破裂。
林不语：“……”
好。
师父。
我林不语今日便在此替天行道了。
目无尊长者，斩！
林不语狰狞地将腰间配剑抽出了一半。
却听陈远将锈剑收回，淡然道，
“师兄有什么话，便说吧。”
林不语深吸一口气。
冷静。
再怎么贱，那也是我的师弟。
他重新插回配剑，深吸一口气，道：
“成剑者，并非日夜炼剑，那只是成表象，而无内在，所谓剑气，剑心，剑眼……除了剑道入门的剑气之外，其余剑道境界，已经不是可以靠着单纯练剑就能晋升的了。”
陈远眼睛微眯，
“那该靠什么？”
“靠感悟！师兄已是剑身，师兄还能不知晓这其中门道吗？我们可以下山历练，我带你去感悟凡尘，你会比在这里砍水花，更早步入剑眼！”林不语语气急促，很不得一口气将所有知道的都倾倒而出。
“可是我早已看够了凡尘。”
“不，师弟，你不懂凡尘。”林不语摇头。
“凡人谋生且艰难万分，修士为机缘而整日搏命，天下妖物亦正亦邪，三足而立，人微，修士割其命也，妖作乱，这不就是凡尘么？”陈远声音悠长，仿佛道尽了四百载的过往。
林不语闻言，怔住片刻，他的眼神动了动，盯着陈远，
为何师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破碎感？
小八塘的风轻柔。
卷起池面涟漪。
微风将陈远的话，带入合久宗的每个人耳里。
红尘简单，
在陈远的眼里，就是不平等的三方而立。
林不语揉了揉眼眶，他再道，
“陈师弟从哪国来？”
“青川，但青川亡了，我从大蜀来。”
林不语顿了半晌，才道：
“师弟，你乘着仙鹤而来，定然不知此地乃何处。”
“确实不知。”
“邱工，这里是邱工国，我不敢言邱工繁荣，但合久宗的山下郡县，依吾宗门而立，其中人，妖，修士，皆平等。师弟，我带你去那里看看，也算是红尘炼心。”
陈远握住锈剑的剑鞘，他的拇指不断摩挲着剑鞘顶部雕刻的“陈”字。
“好。”
…
陈远与林不语踏出了宗门。
下山之行没有炼心路。
陈远倒是好好欣赏到了郁郁葱葱的娟秀山林。
“此时大蜀正值冬日。”陈远道。
“那便让陈师弟好好看看春天。”
…
小径，春意，师兄弟。
下山的路陈远走得极慢。
春景仿佛定格。
此间便是一年。
羊肠小道蜿蜒。
如心路曲折。
合久宗矗立于合久山上。
合久山后，有座小城屹立。
陈远初到镇子时，便见到满街叫卖的商贩。
人潮拥挤。
街上，有着仙袍飘然的修士，和粗布麻衣的凡人勾肩搭背，
有着兽尾兽耳的精怪，牵着孩童的手行在人群中。
“林师兄。”
“嗯？”
“这是宗门治下的郡县吗。”
“对哦，天下独一份。”
“好。”
陈远忽觉得眼神通透。
就连他腰间的锈剑，也似看到了人间盛景，跟着嗡鸣起来。
【恭喜领悟：红尘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