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似乎,也似乎,还似乎

  今朝穿上了白衣,桃花树下这一隅,倒是有些仙人居所的样子。
  交代了苏阿雅几句,陈远便陷入打坐的静谧中,半晌没了动静。
  如今心疾异变的厉害,虽停止了涨幅,但还是隐隐让陈远心脉感受到不适。
  如今境界卡在假神通许久,饶是灵脉循环多少个周天,灵气淬体多少个日头,也是难以提升。
  陈远也不心急,他虽境界未前,但对身内大道的领悟却在与日俱增。
  不说最早领悟出的时间大道,光是天雷道都已经融入了陈远的步法、身法、剑法之中,一招一式,一动一浮都牵引着雷霆。
  杀道虽然粗浅,只是一个“杀”字贯穿始终,但陈远如今身内心疾异变,却与此道脱不开关系。
  再是梦道与剑道。
  剑道自不必说,陈远虽很久未练剑,也没有闲暇日子像曾经在宗门内小八塘前日日劈着水珠,但他每养一日的剑,剑道的路子也自然而然得前进一分。
  他觉得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剑身的门槛,但只是差个契机,便可一脚踩进这剑道第四峰。
  梦道也算是于万妖窟中得来的机缘,如今作用倒是不大不小,攻可迷惑敌人,守可布下幻阵,亦可赐梦等,虽不主杀伐,但也是个辅助的好手段。
  天下皆言,修士唯踏进化凡才可触大道门槛,待蜕凡成假仙,才可算真正于所悟大道中走出了自己的影子。
  但陈远却是个另类。
  仅是在天人之时,便悟了时间道与杀道,更是天生养剑,剑道随身,再往后渡了世间罕有的五十年天雷劫,踏入半步神通,悟了雷道。
  下窟一次,破了冰妖至高所留的生死大梦,又是领悟了梦道。
  如今陈远只是个假神通,便五道加身了。
  饶是让至高听了,也要骇然。
  只是机缘颇大,磨难也颇大。
  在齐国至高长乐佛的气机笼罩中,陈远破境,竟是连神通也召不来。
  假神通对后续修为提升又有何影响,便不可知了。
  ……
  太岭之外。
  一行十五人被浓重黑气环绕,踏在蜿蜒道上,缓向岭内空荡的城池前来。
  打头之人,便是如太岭的鬼修岭主,为陆地天人境,比起魔思淼还要低上一个小境。
  也难怪,太岭的地界儿,比起巫灵州来说,还是要小上甚多,地方越小,越贫瘠,越难出厉害修士。
  一个陆地天人足以镇压太岭里外。
  “岭主!巫灵州那二位贵客,莫非就是鬼王口中的大机缘之辈!?”
  话憋了一路,如今快到家邸前,那小个子鬼修才急忙出声。
  岭主眼睛微眯,思索半晌,才道:
  “那麻衣小子……据说跟上古鬼尊沾点关系,至于另一人,不大清楚,要是鬼尊顺利得当的复生,他也能得个小道升天,但若那麻衣小子最终不能让鬼王如愿,只怕所谓的贵客,皆是要拿来铸人头柱了。”
  小个子鬼修听了,当即身后有些汗津津的。
  他是不敢想象,鬼王不能达成目的后,会对下面人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来。
  葬郡都是常有的事情。
  一行人临近城池外时,打头岭主似乎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他微仰头,看着天穹,双目一瞪,怒喝道:
  “帐子破了!”
  小个子鬼修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
  先前还说那麻衣小子若不成事便会被做成人头柱子,当下最先会被开刀的,竟然成了他们太岭分部。
  帐子破了,意味着城里百姓早都逃走了。
  好不容易聚拢的死生气平衡,却因帐破而告终。
  楚地二十州,每州都设了鬼尊复生的祭坛,巫灵州的已被打烂,若是太岭再出了事……
  那鬼尊还复个蛋的生,早早投胎算球了。
  小个子鬼修脸抽抽个不停,步子不断向后抹去,似乎就要逃走。
  啪。
  他却被岭主的大掌擒住。
  “别跑了,鬼王眼睛伸得远,你再跑也是个死字,倒不如随本岭主去城内探探虚实。”
  “好看看,是哪方妖邪仙佛,在本岭主眼皮子底下作祟。”
  岭主说罢,单手一掐,擒住小个子鬼修的手掌竟是与其融为了一体!
  “靉行祀姑射……化鬼兵……”
  岭主古怪咒语一念,他那伸入小个子鬼修身中的大手,似泛起了鬼火。
  “啊啊!!”
  小个子鬼修歇斯底里地叫唤,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只是片刻,他的身子便被融成了一杆子双头锤。
  手骨腿骨拨得刺出皮肤,像一根根骨刺一般长在锤上。
  岭主将小个子鬼修变成了兵器,镶嵌在了手上。
  “若是退,都要变成鬼兵,且入城吧。”
  岭主大踏步向前,头锤一挥,便破了城门。
  剩下十三人噤若寒蝉,惶恐地对视,最终还是跟着入了城。
  ……
  苏家的破落院子,并没人打理,残花败柳,山折水污,许是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许闲情雅致。
  唯有陈远靠着的那棵桃树,仅算作这院落内为数不多的鲜艳色彩。
  魔思淼从一座偏屋走出,跪在陈远身侧,拱手:
  “上仙……有鬼气入城。”
  陈远点头,
  “嗯。”
  “或许是那岭主归来,上仙,是生擒还是活捉?”魔思淼挑眉问道。
  陈远白衣随风,他轻笑一声,
  “生擒与活捉,不是一个意思么?”
  魔思淼老脸一红,拱手:
  “我自幼不喜读书,若是说错了话,还望上仙担待。”
  “无妨,只要不是走错了道便好。”
  魔思淼心思一沉,觉得陈远似乎话里有话。
  还未来得及细想,滔天鬼气便临近苏家大门。
  一柄长满骨刺的双头锤带着森然鬼气,瞬息便拍塌了苏家大门。
  紧接着,一道穿着与魔思淼相似黑袍的身影,便从烟尘中走出。
  “原来是苏家的变故!”
  那身影怒喝一声,双头锤便往正堂方向砸去。
  磅。
  双头锤被何物拦住空中,不得前进一分。
  小院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森然鬼气,一半是漫天飞舞的桃花。
  铿。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碎骨之声。
  咔咔咔——
  那以人炼成的双头锤,竟是被一瓣桃花击成了渣。
  鬼袍身影心中一惊,当下便是退至大门处,他身后十三位随从才姗姗来迟,伴于两侧。
  “岭主!是何人出手!”随从问。
  打头岭主思忖片刻,才不确定地开口:
  “是……桃花……一瓣桃花。”
  随从们皆是疑惑。
  却见到眼前桃树下有个白杉飘扬的男子缓缓站起。
  只见他手中捧着两瓣桃花,神色戚戚。
  “你知道,我养出这些桃花,有多不容易么?”
  岭主眼神一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踩住弟子的脚,再无法退,才深吸一口气开口:
  “几瓣桃花而已,谢就谢了!”
  却见白衫男子轻摇头,张开五指,任由两瓣桃花飘摇至脚边。
  “这城内死气纷然,普通草木皆不可发芽,唯有这么一株桃树带着点子生气,估摸是小黑子留给我的念想……”
  岭主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再看眼前白衣越觉得不简单,当下,他压住心中惊慌,咧开嘴,笑道:
  “前辈境界莫测,身上这股子仙气更是与鬼道背驰,如今您下了凡,入了鬼城,岂不是污浊了仙躯……鬼王是我家亲戚,若您可轻抬贵足,离开太岭,小子便处理完家事后,带您去鬼王跟前品茶…您二人一仙一鬼,才算排面对等,说得上话啊!”
  随从们听着岭主的话,心中连连称赞。
  岭主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话里看似是在恭维陈远,求其离开,实则却是搬出了鬼王,欲要给陈远一点子压迫,岭主拿捏不准陈远的身份,但鬼王之尊名可谓楚地尽知,如此扯虎皮拉大衣,陈远若是还不借坡下驴,自然是驳了鬼王的面子。
  岭主看似在赌,实则是握住了鬼王这几乎必胜的筹码。
  桃树下一隅,陈远拍了拍白衣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
  他面目带着笑,眼中有点点血影荡漾着涟漪。
  “家事?鬼王?”
  陈远问道。
  “正不错,前辈,苏家乃小子治下家族,也算是半个家里人,如今被不懂事的手下折腾,吾当是要罚下面人,再抚恤苏家的,烦请前辈先向泗水州而去,吾处理完家事便跟上,带您引荐鬼王。”
  岭主再答,语气不卑不亢,头颅微垂,眼神望地,带着森然阴翳。
  “哦哦……既然你如此说了……”
  陈远向前一步。
  岭主轻笑一声,让出半个身子,
  “前辈请吧。”
  似乎局面已定。
  但下一瞬,陈远却似鬼影一般,手掌轻抬,轻松捏住岭主的脑袋,他面上带着笑意,还似那春风桃花意,
  “你似乎,不知晓小黑子在我心中的分量……也似乎,不知晓这正堂里坐着的,是我的弟子,还似乎,将你那鬼王,真当成了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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