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棋道显化,九龙拉棺,寰宇震荡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其实陈远心里倒是没有太大波动。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狗尾镇时,陈远就猜出来了小黑子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当时没往太深的层面去想,只觉得小黑子是因着战事而流落在外的世家子弟。
  但后来小黑子几乎同样常驻的容颜,却使得陈远还怀疑过小黑子是某一方大妖……
  再到后来种种,如在牛牛镇里杀尽背山宗余孽,再如万妖窟前喝退四方蠢蠢欲动的至高,还赠予过陈远如鬼尊假道那般深玄的纸人……
  这一切串联起来,小黑子的身份又与存在过陈远梦中的那位武神,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唯一不同的是,小黑子既然是武神,为何却不再像两万年前那般,以拳镇河山,开辟人间平等大世呢?
  任由鬼尊鬼王这等遗留种在人间作祟,楚国乱象,青川战事,邱工勃勃野心,齐国诡佛……
  若小黑子真是武神的话,他为何见着满目疮痍的人间而无动于衷呢?
  莫非是小黑子的心性产生了何种变化,还是说这人间已经无药可救……
  但这几乎逼近环星境的根蛤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畏惧着谁,而且极大可能,那畏惧的对象,便是小黑子……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粗浅好理顺,陈远如今所在局面,太浅太浅,故而也想不到更深处去了。
  微微叹息,便捧起面前小桌板上摆放的一壶已不再冒气的茶水,咕噜噜的喝了大口。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陈远理应觉得,还是得将境界实力提升上去了,才窥探得清这世间多种玄奥。
  “公子,茶水太凉,我帮您添壶新茶吧。”
  一直默默守候在陈远旁边的胡婉儿,轻声说了句,才微躬身,探出双手,扶起茶壶,就要离开。
  “不必麻烦了,坐下对弈一局吧。”
  陈远按住茶壶盖子,示意护腕儿坐在桌旁,他随手一挥,这小桌板上棋子,便一颗颗地,像是有生命似得,挪挪的,跳动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隅里。
  胡婉儿见状也是客客气气几声,坐在小凳子上,敛着衣摆,开始认真对弈。
  一旁被倒挂着的东南王,心里冷笑着:
  自己装睡一宿,哪还不知道两个臭棋篓子的水平了,连着凡手的等阶都摸不到,只会随心所欲的走子儿,甚至连规则都不太懂。
  现在又开始摆上棋谱,当真是要让自己看这个笑话吗?
  东南王心里发笑,但还是绷着脸,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来,甚至还用力往着棋盘那里侧了侧身,好将这可笑棋术一眼览尽。
  但当陈远出子的时候,他面色却是一绷。
  当头炮?
  怎么不使昨夜那什么集束大炮了?
  这是胡七八糟的下开窍了?
  而棋盘的红方,胡婉儿,却是脸色微微转喜:
  与陈公子下了一夜的玩笑,现在,陈公子终于愿意动用真格的了吗?
  推马上前,胡婉儿轻松接下当头炮的攻势。
  “公子,我是军棋殿手,浅算这年轻一辈里的三甲棋艺,公子不可掉以轻心。”
  所谓军棋殿手,也便是能登堂入殿的高手了,以先前楚国在军棋上的划分,能达到殿手层次,那也得是三百多岁的老修士了,而胡婉儿只不过二十不到的丫头,却已然成了殿手,可见天赋之高也。
  这骄傲的话语,落在陈远这里,也倒像是沙砾沉入大海,得不了一点回应。
  “嗯。”
  陈远面色平淡,同样起马,而胡婉儿则是使了一手仙人指路。
  这所谓仙人指路,也便是卒上前,刚柔并济,试探起了陈远的棋路子。
  而应对仙人指路的办法,也不算什么难步子,简简单单的卒底炮,也便看住了这小卒。
  几轮回合起来,胡婉儿也是摸清了陈远的底。
  什么金钩,边马,九尾龟的路数,也都是使上了。
  与陈远,也是厮杀得有来有回,但多数时候,也是陈远被吃下得子儿更多。
  胡婉儿见到陈远已露出败势,便是轻笑着,打算收手。
  “陈公子棋术高明,已然有殿手之姿,因着一次玩耍,且还如此谦让小女子,当真是心胸宽广……”
  “我还没输,继续下吧。”
  陈远没有认输,亦没有顺着胡婉儿的台阶走下去。
  一旁的东南王,脸上血痂早已干了大片,嘴巴微张,眼里满是震惊。
  他本是奔着乐子看得,却没想到,看着看着,自己倒还成了个乐子……
  这是哪跟哪的事啊,这两人棋路简直老炼到了极致,尤其是那女娃,各种杀招凶招,什么白脸将,过角马,车马冷着,双马饮泉……
  这哪里是殿手,说是国手都不为过了啊……
  且这修为厉害的白衣仙,棋技已然不是对手,但这人似乎有些好面儿,也有些发蠢,台阶也不下,认输也不愿。
  如此,东南王倒是有些期待看到陈远的落败了。
  棋桌上,陈远按住仅剩的三个小卒之一,眼中微微失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胡婉儿看着陈远这番模样,也是理解,毕竟一棋下十来年的修士大有人在,这陈公子颓势已显,想要走出来活路,必须更得步步小心,谨慎到极致才是。
  想得久,也便任由其想了。
  此刻陈远,握着棋,像是在踌躇着自己的棋路。
  但唯有心湖里无饵垂钓的桃花白衣,才看懂了陈远的心思。
  湖面涟漪,血影低声说着:
  “本体……又怎么了……”
  桃花白衣轻轻笑着,食指不断敲击在鱼竿之上,缓缓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他哪里在下什么棋,他是在走自己的一生。”
  陈远手中握棋,周身,却是飞火连天的青川战场。
  平地惊雷,万妖奔腾,骑弓兵叫喊连天,烽火遮天。
  是一席金甲,持着威武的戟,埋入群妖之中。
  又是烟火绚烂,层层入了云烟,白衣与金甲相伴,怅看漫天云烟。
  南妖至高掌,古国宁氏法。
  退至了狗尾镇,染红了老槐树。
  陈远手中每一个被吃掉的子儿,都是他身边失去过的人。
  青石砖道上的孩童嬉闹,老槐树下的黑瘦青年,孤屋里的俏寡妇,提筐子的青裙女。
  矮子跌跌撞撞翻过了高墙,却是一个跟头,埋葬了自己。
  独女老头盘了一生的金贵核桃,却在女儿的仙缘前,价同粪土,任其埋入雪里,与冬日一同融化……
  喜喝人头酒的修士,被窃取精元的老槐仙,再到牛牛镇上的打铁花,铁铺里铿锵声,医馆里的药草香。
  每一步棋,便是一串走马灯。
  每个灯盏相连,便是陈远的一生。
  万妖窟,鬼修乱楚,蜀妖战事。
  五灵神,环星督宇,暗流涌动。
  棋手的身份层层拔高,以至于隐藏在寰宇的黑洞里,让人心生畏惧。
  唯有一介长生修士,带着锈剑,以身入局,一步积着一步,像跨过了无数座山头与星海。
  直面那寰宇中的无尽黑暗。
  “稳赢棋局的办法,就是掀翻棋盘。”
  “但如果下棋的那个人是我,只用三卒便够。”
  陈远轻轻呢喃,身后是万道银河路现,犹如接引神迹。
  他推上三卒,终于将胡婉儿的“帅”,层层困住。
  “三进兵杀,送佛归殿。”
  “婉儿,你输了。”
  啪嗒。
  胡婉儿目光呆愣住,整个人,连同指尖上捻住那枚棋,也在不休止的颤抖。
  “这……公子……您……”
  车炮杀器皆失,仅凭着三卒,却让得殿手胡婉儿落败。
  至此,云淡风轻,堂上花谢。
  东南王的下巴都快张得脱臼,他是无法想象,这等绝地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这臭棋篓子,怎一夜功夫,便比国手还要国手了?!
  陈远未去管二人是震惊还是怎么,他只知道……
  他一定要做棋手。
  【恭喜领悟:棋道】
  【子落,万物生,棋可救世,也可灭世,亦是棋手,亦是棋子】
  【诸君且听,路随我走,棋在我心】
  五灵州上,是五彩仙云结,棋道显化,引起四方震动。
  寰宇深处,古老崖,三宇强者会晤,却齐向这天穹中的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看去。
  “棋道尊者断了传承八千万载,今为何又在下域而现……去查……”
  无尽海域,燕北三千里,风暴而起,漩涡而现。
  “是棋道显化……太过匪夷所思……”
  “莫非,还是那杀了根蛤子的环星境天骄?”
  “不该的,尊者独断的大道传承,无人可领会……”
  米县,邢老三纸活铺里。
  正忙着手上活计的小黑子,似略有感应地抬起头。
  “啊……是棋道……”
  “九九成稀罕物啊……”
  ……
  棋道显化于下域小国,整个寰宇似乎都震荡起来。
  九龙拉棺,越过无数星海,直达那小界而去。
  亿剑而腾,粉碎了无数星云,亦达小界外围。
  古轿如大日,暗里行着碧玉环绕得飞舟;
  古老崖有尊者开路,只是一指探向小界;
  九冥海勘日大仙,驭着亿万魂尸,直逼小界而来……
  大道有主,主死,则道失。
  然,道不定失,遗之,便夺之。
  古有棋道尊者陨落,棋道之威,便是寰宇中的翘楚。
  若得之,亦可一朝成道,莫说直登勘日大仙,就连再上上头的尊者,也能窥之一二。
  谁能想到,区区小域里的小国,小国里的小州,小州的富贵人家,小小的棋盘,小小的军棋,却让寰宇震动。
  此刻,陈远似乎也有所感应,心念微动,遥遥向天际看去。
  “公子……生了什么事情?”
  胡婉儿还尚未从“送佛归殿”的震撼中走出,现看着陈远抬头望着天穹,自然也是好奇又震惊。
  莫非,这寰宇中,也有什么棋路的法门吗?
  抬头向上,胡婉儿便也是惊住了。
  却见天际之上,五彩斑斓的云似乎比之天下任何纺布都要绚烂。
  而其中,有无数无色棋子,却似杀伐的军将,又像咆哮吟叫的龙,轰荡荡的如瀑布之下。
  皆数,且自陈远的身上涌了进去。
  陈远像是海绵,而那演化了无数异象的棋子,便像是潮水,一刻不停地被陈远吸着。
  这棋道入身同时,陈远也感受到了修为在不断的涨进,灵气的纯度越来越高,就连恒星古体的强度,也再不断上涨。
  “领悟大道,何时还有这种好事了?!”
  陈远又惊又喜,但惊喜同时,体内梦魇九重天的湖泊,便动荡得越厉害。
  是桃花白衣在唤着自己进去?
  心念一动,下一瞬,陈远便出现在了一处白得发亮的世界中。
  脚下是平静如水银的湖泊,不远处,是正垂钓的桃花白衣,与正在水里吐着泡泡的血影。
  “来了。”
  桃花白衣笑着问候一句。
  “为何唤我?”陈远不解地问。
  “不唤不行啊……”
  桃花白衣笑了笑,指了指陈远身上依旧在不断吞噬着的棋道异象。
  “谁能知道,你这将下棋当成一生履历的家伙,竟天赋高到如此地步,只是这一盘棋,便得了棋道尊者的传承……”
  “棋道尊者?”陈远露出个不解的神色,“他很厉害吗?”
  “呵呵……”
  逃化白衣浅浅一笑,轻声道:
  “如果将你比作内壮境的武者,那这棋道尊者,便是现在的你。”
  陈远估摸了下,便是郑重点了点头,
  “那还是挺厉害的。”
  “哈哈……”
  桃花白衣应景地笑笑,
  “你既然招来了如此棋道,那也能同样招来……稀罕这棋道的家伙。”
  “是谁?”陈远问。
  桃花白衣顿了顿,缓缓说道:
  “估摸着,是随意动动手指,便能将整个陆上神洲覆灭的存在吧。”
  “?”
  陈远不禁打出个问号,自己才刚刚立誓要成为棋手,这怎么就来了这种级别的啊……
  超纲了啊……
  想到此,陈远也是微微怔神,问道:
  “那比起你,哪边厉害?”
  桃花白衣握着空饵的杆,轻笑着,摇了摇头。
  “依你之身,尊者可敌之一二,再多些,就要身死道消喽……”
  “那怎么办?”
  陈远心思如电转,试探道:
  “要不,我把这棋道还回去?”
  “……”
  桃花白衣愣了愣,却是笑道。
  “没事的,每个界域都有扞卫者,陆上神洲也不例外。”
  “若他顶不住了,我们再退也不迟啊……就是不知该退去何处……”
  ……
  寰宇。
  破落宫殿。
  守着半截破剑的透明人影,看着闪烁动荡的寰宇,脑子渐渐发蒙。
  再看着那无数气息皆是锁定着自己方向的时候,便是心头一跳。
  往穹下一观,便是一朵五彩云,覆盖住了亿万里,衍生着棋道异象……
  “造孽啊……”
  “我就知道,收了你小子的寿元,果然是要还利息的……”
  透明人影握着那半柄破剑。
  叹息着,自破落宫殿走出。
  面前,已是遮住了星海的无数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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