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掩面

  “去吧。”漪袊脸上刚刚那神色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寻常的样子,也不未多瞧廖即心一眼,自顾自的走回了桌前坐下。
  廖即心看着她的神色,知晓她此时心绪不佳,可却有些不知刚刚是何处惹了这位殿下不快,只得悻悻然的说了句马上就回,便去了里间更衣。
  漪袊看着这满桌的佳肴,可心中却没有了胃口。脑中都是刚刚廖即心那样的一颦一笑,那般的得心应手,也不知是那自己之前见过的丽丝公主是不是还是其他什么人。
  不论是何人,自己又有何身份去过问?当年是自己放他离去,不论如何都不是他的过错,自己不应如此迁怒于他,自己其实更气的是自己才是,是自己没有护住他。
  漪袊想着心事,只是这般的盯着眼前的酒菜。
  廖即心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坐在桌边的漪袊。
  “是桌上的菜是不合殿下口味吗?”廖即心出声道。
  漪袊看着他换回寻常的素衣白衫,再衬上他这一头的银丝,整个人确实如那些人所唤一般白发仙君。
  他的发丝只是简单的在身后束起,并无其他的簪饰。转身落座之时有几缕银丝滑落在鬓边,好一副不染凡尘之感。
  漪袊就这般的看着眼前之人。
  廖即心状似无意的抬手轻撩一下落下的发丝,抬头看向漪袊又唤了一声:“殿下?”
  漪袊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自大婚那日起便束起的发簪取下,乌发披散半发。走到廖即心的身后,将他那随意束起的发披散开来,以手为梳,从头顶慢慢顺下。
  边梳边说着:“它怎会变成这般?现在愿意同我说了吗?”
  廖即心感受着头上轻柔的动作,之前的那些不甘似乎都被这一下下的梳顺出了脑中,如今留下的只剩一片柔光。
  廖即心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的闭上的眼眸,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
  漪袊见他没有回答自己,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挑起他一缕缕的银发,手拙的替他束了半发。
  漪袊看着自己束的松散的歪髻,还故意的道:“嗯,不愧是出自我之手,不错。”
  廖即心也没有说破,只是顺着发髻歪到的一侧问道:“真的吗?谢过殿下,我也去看看如何。”说罢就起身就要往妆台走去。
  漪袊也没制止他,让他自取照看。
  廖即心看着镜中这歪束的发髻,还松松的插着一根刚从她自己头上摘下的发簪。伸手不禁的去轻抚那根发簪,这是她从那一世开始到如今,第二次为自己束发吧。
  漪袊看他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又抬手去摸那发簪。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也起身走到他身后,从他身后看着镜中之人。
  有些难为情道:“平日也都不曾给人束发,是丑了些,没想到这束发也这般不易,还是取下来,你自己束吧。”
  漪袊抬手就要去取下那斜插着的发簪。
  廖即心听她的话,忙抬手抚上她放在自己发簪上的手,从镜中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着漪袊道:“不,我很喜欢。谢谢殿下。”廖即心道。
  漪袊有些臊的收回手道:“你喜欢那便如此吧,只是这莫要人瞧见,不然你这点绛公子的名望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廖即心看着漪袊:“他们没人敢笑话。”
  “你又怎知他们有没有笑你。”
  “我就是知道。”廖即心轻抚着头上的发髻道。
  “好,你说是便是。”漪袊也不与他争辩,不想再与他一同看自己束的这发髻,转身离开镜前。
  可廖即心却不依不饶的拉住了漪袊的手袖道:““殿下之前不曾替人束发吗?”廖即心还是忍不住的问出口。
  “替谁束?”漪袊停住脚步转回头看着廖即心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的紧。
  廖即心一时语塞,他想说,替刘梓辛,又想说替她院中的其他的公子们,可是又觉得自己又凭什么说出口。
  也没有作答,只是抬着头看向漪袊。
  漪袊忍不住抬头在他那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廖即心一时想起多年前两人在庄子上的日子,他也是总这般的喜欢弹自己的额头,一时间好似之后的那些时日都是一场梦,两人并没有分开的那些年岁,还是那般的整日待在一处。
  漪袊看他一直看着自己,也不催他,就任他这般看着自己。
  “走吧,殿下,菜都要凉了。”廖即心回过神来的站起身来。
  漪袊任他拽着自己的衣袖走到桌前。
  漪袊开口道:“你今日邀至此,又是舞剑又是亲自布下这一桌的酒究竟为何?”漪袊问道。
  廖即心道:“殿下不喜欢吗?”
  漪袊不知他问的是刚刚那剑舞还是如今的这桌佳肴。总归不管问哪一种,自己都是喜欢的。
  “你这剑舞确实美哉。”
  廖即心听了脸上神色未变,反而是没有了刚刚的那般温顺的样子,恢复了之前自己刚见到他时的样子:“殿下喜欢?”
  漪袊也不瞒着他:“嗯,确实非比寻常。”
  廖即心又道:“那殿下可会为了这一剑舞与这舞剑这人在一起?”
  漪袊想想道,如今舞这曲的人是你,自己定然是要同他在一起的,便道:“能舞出这般妙舞之人,我能不为之心动。又怎会不想带回家中日日都能赏得这般身姿。”
  廖即心听了眼中更是充满了恨意。
  他回想起自己如今为何要跳这支舞给漪袊看,因为漪袊之前看到的那舞剑之人也是自己。只是那时是那般懦弱的自己罢了。
  廖即心想起那时。
  那日,虞兆难得的的唤了廖即心去了前厅。
  “见过父亲。”廖即心知晓此人定然没有好事,只是乖巧道。
  “你也知道过几日便是这澜国女帝的嫡长女漪袊殿下的及笄之礼吧。”
  “是,父亲。”
  “如今,韩家想给殿下献支剑舞,恰巧你与那殿下也算有段渊源,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让你替铭儿掩面给殿下献上一舞。”
  “掩面?替韩景铭?”廖即心看着虞兆。
  “那是自然,不然以你这低贱的身份,怎配得去在那日进宫,还能得见天颜。”虞兆不屑的看着面前的廖即心,要不是知晓他那爹爹有那支众人皆叹的舞姿,自己怎会理睬他。
  廖即心回想着这话,他说的确是实情,自己这等身份,怎配得入那皇宫,又怎配得见她。
  自己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人,如今竟然上天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让自己用这个方式恭祝她的及冠之礼。
  那自己她或许不会知晓是自己为她送上的这支剑舞,但自己能见到她,哪怕远远的遥祝她一句也是好的。
  廖即心思及此处,便欣然应下了此事。
  他从那回去之后就求他爹爹教自己练那支剑舞,他从不知每日从天亮练到天黑,不知磨坏了多少双鞋,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跤,只记得自己好似那时在梦中也在回忆着那一招一式。
  可他又怎会知晓,自己这样的用心,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不会忘记自己舞完之后看到她看自己的那眼神,明明就很入迷,明明就很喜爱,可当自己下了台,按照之前所说的,让韩景铭走出去之时,听到的竟然是他因此一舞而被封为了侧君。
  漪袊的侧君,她明明喜欢是自己,为她舞剑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自己却将他人送到了她的身边?他恨,他怨,他恨漪袊识人不清,就连后来自己到了她身边,她也未曾看出那晚为她舞剑的是自己。
  自己当时也不屑说出那是自己,只觉得自己只要对她好些,她定然能发现那晚舞剑的与那身形拙劣的韩景铭不同。心中下定决心如果她认出了自己,自己就放过那韩景铭。
  可无论自己如何做,哪怕再为她舞剑,得来的只是她那句嘲讽东施效颦。
  直到自己终是下定决心,既然她认不出自己那舞,那便让那支舞从此从这世间消失。
  廖即心命人换了抬韩景铭轿撵之人,让人将他从那上狠狠的跌下,再让人狠狠的踏在他那双腿上。
  自己也正好替他解决了这再也不跳这舞的缘由。
  廖即心按着漪袊对那韩侧君的宠爱,定会来寻自己,无论她怎么罚自己,自己都能接受,毕竟那时是自己蠢,怨不得别人,这也正好断了自己那痴人之梦。
  那时的自己早已不再想她是否能记起究竟是何人跳的那支剑舞。只想毁了一切,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所以自己知晓那韩侧君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还是如漪袊所说那般,每日赤脚去他那院中洒扫。
  开始的时候他不敢太过如何,毕竟自己是正夫,所以撒些石子,或者其他什么的自己也那般的淌过。
  可见了漪袊并未出言阻止,而自己也不曾反抗,便日益变本加厉。
  廖即心不知自己究竟踏过些什么,只记得那些钻心的痛,和那彻骨的寒意。
  那是深如骨中,再也无法愈合的痛。每踏出一步都是仿若将自己的心放在其上淌过一般。
  自己的脚上也不知何时被哪一步踏的深了而伤了根本。不过这本也就是自己想要的,也算是另一种的求仁得仁了。
  当沁幽告诉自己,自己脚下再也无法生根,只能是恢复到走路无碍之时,自己放肆的大笑了几声,便再也不去想那什么剑舞之事。
  时至今日,自己再舞起那支,脚下那踏过碎石,碎瓷,碎瓦,烫铁的疼又再次袭上心头,原来自己从未忘记那时的疼,哪怕过了这些年岁。
  自己心中仍然还存着些恨意。
  “怎么了?”漪袊见他不出声,忍不住的出声唤道。
  “既然殿下喜欢,那我回去便将此舞教给殿下刘侧君,以后殿下日日都可以看到此舞。”廖即心道。
  ‘’你说什么?”漪袊诧异他的话,自己是因着他刚刚舞的这支剑舞才觉得格外的好看,他这话是何意?是认为自己但凡何人舞这支曲都会喜欢不成?
  “如果殿下不想刘侧君习得此舞,那殿下说教与何人,我就教与何人。或者待回去我去寻些公子来,统统教会了再送到殿下府中可好?”廖即心忽然不知自己是何心思的道。
  “我为何喜欢这支舞你不知晓?你这话是何意?你以为但凡一个会此舞的人,我都会喜欢都会让他进府不成?”
  “殿下不是吗?”廖即心反问道。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等肤浅随意之人?”漪袊问道。
  “殿下何必动怒,我只是为着殿下着想,既然殿下喜欢,那便多寻些人跳,说不定还能跳出更好的剑舞供殿下赏玩。”廖即心道。
  “够了,这件事莫要再提。”漪袊不想同他继续说下去这事。
  可廖即心因着旧事本就积怨已深,刚又听漪袊说的是要将跳舞之人带回去,便不由的想起那些过往,心中的怨气再也压抑不住。
  “怎能不再提,殿下若是喜欢,不止因着这一舞能带回府中,还能因着那一舞将自己的夫君肆意丢出给旁人肆意践踏,这么重要的一舞,舞到殿下心中的剑,怎么能不提。”廖即心咄咄逼人道。
  “你,这是何意?你究竟是谁?”漪袊看着眼前的廖即心,忽然间竟然有种不认识他个感觉。
  “我是谁?殿下不知吗?殿下忘性竟这般大,那不知心中存着的是何?是舞还是人?又或是旁的什么?”廖即心问道。
  漪袊听他这话,不由的也冷了性子:“哦,孤竟真的不知,今日来赴的究竟是谁的约了,是那点绛公子的约,还是那白发仙君的约,又或是其他什么孤不知的姓名?”
  廖即心听到漪袊说这两个名字,瞬间清醒了过来。自己刚刚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眼前之人虽然是漪袊,却也不是漪袊,不是自己那记忆中所怨怼的人,眼前之人什么都未做,自己刚刚究竟是说了些什么。
  他忙回到自己之前的样子:“殿下说笑了,刚刚只是同殿下玩笑罢了,殿下莫要当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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