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一席之地
“皇上。”
她的声音孱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一般。
柳浅浅轻轻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宇文煜又是递了一块糕点，“等吃完再说。”
柳浅浅仿佛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固执的抿紧了唇线，只是脸颊上病态的绯红显得整个人更是娇嫩。
宇文煜没有再说话，而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糕点，一双眼眸更是深邃，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皇上对她妥协了，再一次。
诗语和诗忆对视一眼，便双双全了礼数，退了出去。
柳浅浅见他如此，展颜一笑，“臣妾怕再不说，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宇文煜的眸色深了两分，“浅浅。”
柳浅浅却没有留给他恼怒的时间，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的气息很短，几乎每两个字就要轻轻的喘一口气。
“臣妾入宫为妃，实属皇命难为……”
孙公公自然也是候在门外，可是他的耳力极好，柳浅浅声音很轻他却听的一字不漏，听完之后整个人的头更是低垂下去，恨不得能把两只耳朵给闭起来。
宇文煜的神情却没有变化，只是沉静的看着她。
“幸好臣妾……早早便心悦皇上……”
柳浅浅的语速很慢，但是宇文煜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复选那一日，臣妾早早的就看见门槛外面放的木棍，可臣妾还是踩了上去……”
“……脚踝很痛，剑舞的每一步，都痛到心底……”
“臣妾入宫为妃，分明是仅此皇后和容妃的位份，只是臣妾却由着秦婕妤她们放肆……”
皇后、容妃，这都是过去的称呼，本不该如此，可是柳浅浅说了，宇文煜也没有打断制止，只是眼底的深邃更加难辨。
“臣妾看似不争、不抢、不怨……实则……”
“……步步在谋，步步在算……”
“……算皇上的心思，图皇上的怜惜，谋皇上的心中一席之地。”
柳浅浅轻声说着，从她入宫初选那一日说起，说她故作退让，说她步步为营，说她百般算计，还说起了她故意给皇后看到的那一封信，有意触及皇后的底线。
“臣妾知道皇后容不得臣妾，便亲手写了那一封信，由着皇后留在昭和宫的探子拿走，呈到了皇后面前……”
“臣妾再想取回那封信，却是不知所踪。”
“……所以那一日在颐坤宫，臣妾不过咎由自取……”
诗语和诗忆不知道屋里在说什么，神色如常。
只是孙公公的头越来越低，连后背看着都仿佛躬了起来，要是有可能，他一定会把自己项上的头颅，整个塞进地上那块石板下面。
柳浅浅说着，她的身体也是轻轻颤抖，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提到了那封信，和颐坤宫被皇后下令笞刑的事情，说起她如何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赌宇文煜的怜惜，赌帝王的宠爱。
柳浅浅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宇文煜，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用力深呼吸了几次，都没能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话语也是停顿了下来。
“与朕说这些，不怕朕恼了，治你的罪？”
宇文煜的声音低沉，却平稳，他的目光没有从她脸颊上挪开过。
柳浅浅不敢抬头，她的手指微动，却发现自己的手仍旧被他握得很紧。
她极快的心绪仿佛慢了两拍。
她继续说道，“怕。”
“可是臣妾只想再赌一次，万一臣妾油枯灯尽，没能坚持下去，臣妾怕……”
“怕柳家无所依凭，怕爹娘功高盖主，也怕兄长对皇上无礼……”
“所以……”
“所以臣妾再赌一次，求皇上不管将来如何，若是臣妾不在了，求皇上答应臣妾，保全爹爹和娘亲，还有兄长的性命。”
柳浅浅的语速变得很快，生怕自己下一秒再次闭上眼睛。
话语落下，屋内便没了声音。
柳浅浅等了很久，久到眼皮再一次开始变得沉重，久到她的心跳仿佛也要永远停止，忽然听见一声低叹。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和初选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赌赢了。”
柳浅浅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她猛的抬起头，视线更是直直的撞进他的眼眸里。
宇文煜没有让她等很久，他重复了一遍，“浅浅，你赌赢了，你也谋到了朕心中的一席之地。”
柳浅浅的呼吸一滞，她所盼望的一切到来时，她却有些不敢置信。
宇文煜的手骤然握紧，“朕答应你，只要柳大将军一家不做出欺上瞒下谋逆之事，朕便给予他们最大的尊重。”
其他人或许还有待商榷，可是宇文煜是不一样的。
他答应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就好像昔日契阔王留给他的印信和情谊，他至今仍死死信守着承诺一般，这才是真正的大胤皇帝，无论何时，有着铁血一般的承诺。
至于宇文煜承诺的后半句话，她的爹娘最是忠君爱国，所作所图都是为了天下万民，哪里会欺上瞒下，又哪里会谋逆？
柳浅浅很少拜佛求神，可是这一次，她简直想要告慰天上地下的神佛，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纾解自己的感动。
宇文煜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手中的干粮再一次递到了她的嘴边。
柳浅浅看着宇文煜的眼眸，轻轻张开嘴，小小的咬了一口。
一个喂着，一个吃着。
没有人再说话，好像千言万语都汇聚在彼此的眼神当中。
等到手中的一块干粮都吃了下去，柳浅浅不合时宜的咳了一声。
宇文煜利落的站起身，走到桌面为她倒了茶水，看着她小口小口的饮下了整杯水，脸上的神情才彻底柔和了下来。
“皇上也许不记得，臣妾还年幼时，皇上救过臣妾……”
“记得，”宇文煜的声音低沉，他重新落坐床榻边的座椅，伸手握住她搁在床榻上的手，紧紧握住，“从一伙人贩子手里。”
柳浅浅的眸光都亮了起来。
宇文煜看着她，声音冗长。
“还有七个……”
“江淮，抚州，冀北，兰夏，启东，金陵。”
柳浅浅听到他口中的话，眼睛用力眨了两下，她自己都未必能一字不差的将这几个地名再复述出来。
没想到宇文煜竟然记得如此牢固。
柳浅浅的眼皮再一次变得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这一次醒来的时间，仿佛比这两天加起来的时间都要长。
可是她还觉得不够，真的不够。
柳浅浅真的还想再同宇文煜多说几句话，哪怕再多一句，都是好的。
她的手掌无意识的想要握紧，却无论如何，都有些用不上力。
柳浅浅想要挣扎，可是却像是沉溺在大海中一样，无论怎么摆动手臂，晃动两条腿，甚至拧动腰身，都是徒劳无功的。
宇文煜脸色深沉，自是看透她的一举一动，手指利落的扣进她的五指里。
柳浅浅似有所觉，好像这一次睡过去，便再难醒来一般。
她的身体缓缓倒向一侧，她在彻底昏迷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了宇文煜的最后一句话。
“朕那日救你，不是巧合，是特意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