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仙人都是这样的
江仙人似真似假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凑近点，你看到了什么？”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就看到了一个火炉子。”我说道。
“还有呢？”江仙人问道。
“还有木柴什么的。”
“没了吗？”
“没了……”
话音刚落，火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江仙人在我耳边呢喃：“看仔细点、再仔细点……”
慢慢地，我仿佛距离那个火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恍惚间，我的目光竟然穿越了炉壁，变成了巨大熔炉中的一点火星子。
我内心逐渐被巨大的震怖所裹挟，眼前的大恐怖超越了生命、超越了轮回，威压不及泰山殿，但恐怖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环顾四周，眼前燃烧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木柴，而是通天彻地一般的尸山血海。阿房宫覆压千万里都不及我眼前渺小一隅，堆积成山的尸体不仅有人的，也有畜生的，还有植物的，仿佛天下苍生都在烈火熔炉中燃烧！
不，不对，那些不是尸体！
我听到了嘈杂的惨叫声。最开始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动静，但随着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惨叫声变得震耳欲聋，好似要把苍穹叫破，又像是古往今来的声声泣诉都在此刻奏响！
我感觉我要疯了！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一种奇妙的感召。
我抬起头，透过好似井壁一样的苍穹，看到了一片银河。
它是活着的。
没错，那片银河是一个单独的存在，它是活着的。它浩瀚、飘渺、高远，又好似掌控熔炉的宇宙洪荒，更像是天道的一部分。
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理智一触即溃。
这时，一只好似能戳破天空的大手伸了下来，对着我遥遥一指，我感觉自己的思绪在被飞速的抽离。
那些火光距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我彻底看不清的那一刻，我猛地回过神来，浑身被冷汗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江仙人那似真似假的声音再度传来：“看清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看向江仙人。此刻祂与我并肩坐在一起，动作姿态依旧随和，但我心中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惊恐！
这个炉子，自成一片天地！
那片银河，那片高渺的天外混沌，就是江仙人的真身！
祂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某种存在！
见我久久没有回答，祂用肩膀轻轻顶了我一下，说道：“问你话呢。”
“看清楚了……一部分。”
我确实没能全都看清。
祂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根烤红薯，说道：“那也很不错了。没吃晚饭吧？来吃点，垫垫肚子。”
我本打算拒绝，天知道从那个炉子里边烤出来的红薯有什么问题。
但眼看着祂都递到手边了，我不接下来不合适，只好接过拿在手上。
烤红薯有些烫手，我将它在两个手上来回掂着，等到稍微凉了，我才稳稳地握住。
江仙人见我光握着不吃，就说道：“吃啊，等什么呢？”
祂顿了顿，恍然大悟，补充道：“没毒的。红薯是山下来的，方才刘若兰也吃了，没出事。放心吃吧。”
我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撕开了烤得黑褐色的外皮，露出里边黄灿灿、香喷喷的红薯肉。
一口下去，香甜软糯，唇齿留香。
好吃！
也许是确实饿了的缘故，我很快就将一根红薯吃了个精光。
但一根红薯不济事，顶多垫垫肚子，我没能吃饱。江仙人拍了拍桌子，说道：“真就光吃红薯啊？你饕餮袋里边不是还有挺多吃的吗？别藏着掖着，拿出来一起吃点。”
我莫名感觉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问道：“咱们不是聊拜师收徒的事情吗？”
江仙人反问：“就干聊啊？没酒没菜，我们大眼瞪小眼？”
这话确实在理，但放在祂身上，却莫名有一种强烈的荒诞感。
尤其是在我看过祂的正身之后，这种荒诞感更加强烈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小气，从饕餮袋里边取出了一坛好酒，还有几碟下酒菜。诸如卤花生、毛豆、猪耳朵、卤藕之类的，还有一整只毛嘴卤鸡。
算得上是相当丰盛了。
江仙人见状，搓了搓手，像是一个饿了许久的老饕，拿起筷子用两指抹了一下，就开始一口酒一口菜的吃了起来。
我也没吃饱，看祂也不像是讲究的样子，干脆就撕下卤鸡的鸡腿，跟着边吃边喝起来。
几两马尿下肚，山间夜风一吹，我感觉自己有些上头了。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我喝了酒之后，胆子就大了许多，问道：“话说，真人，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江仙人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
“当初你怎么想着抓刘若兰当炉鼎？还杀了她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嗝，”我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我想起这事，心里就膈应……就是因为这事儿，我才不想拜你为师。”
“嗨，我当是什么呢。”江仙人又夹了一片卤藕。
“你不解释解释？”我看向祂，原本就面目模糊，此刻加上醉酒，祂全身像是加了一个重影的特效，不停地晃动着。
“解释什么？”江仙人反问道。
“我感觉你不像那样的人，”我说道：“当初你通过关二爷里边的神像跟老爷子放狠话，也不是这么个语气，应该更像张天师一点。”
江仙人说道：“人都是会变得嘛。”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有些不信。
“能有什么苦衷？昨天的我本来就和今天我不一样。人都是会变的，真人也一样，而且变得更快。”
江仙人将酒水一饮而尽，又说道：“也许今天的我马上就要死了，明天的我会变成一个孤僻的胆小鬼，后天的我会变成一个鲁莽暴躁的傻蛋……谁知道呢？”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你修习的神通吗？”我皱起了眉头。
江仙人放下酒杯，认真说道：“因为仙人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