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培植势力

  “妾是为您带来好消息的。”红袖俏生生站在那里,并没有正面回答刘病已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刘病已正起身,来了兴趣。
  红袖微笑:“霍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亲信党羽遍布朝堂。可陛下若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并非无处下手。”
  “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天子。”刘病已眯起眼睛,“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和霍大将军翻脸?”
  红袖正对他探究的目光,笑意盈盈:“若陛下心中全无盘算,又怎会在皇后娘娘的晚宴上认出贱妾后,不仅没有声张反而容许了我私下面见的请求呢?您既然不想将我卖给霍光做人情,自然是因为想要成为真正的天子。”
  刘病已眼角眉梢染上愉悦,他朝红袖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美人从善如流,到天子近前坐下。
  刘病已这才注意到她的容貌,芙蓉面、堕马髻、红曲裾,不由一叹:“韩增好福气!”
  红袖面上一羞,垂首:“霍光掌权期间的丞相,如王?、杨敞、蔡义、韦贤,不是年高,就是懦弱,只能对霍光唯唯诺诺。他又重用酷吏,如田广明、田延年、严延年等人。故而眼下正是培植循吏,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好时机。”
  “你似乎知道些什么?”刘病已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红袖道:“您任命发小为太原太守,却根据他的举荐提拔了田延年曾欣赏过的尹翁归。妾就知道,当今天子聪明远识,其智犹在文帝之上!”
  红袖说的田延年做河东太守时期的事,刘病已外放陈遂本意是让他盯好离得很近的河东霍家。却不想陈遂意外发现,田延年一介武夫却政绩出众,全仰赖一位叫尹翁归的下属。
  有一次田延年巡行各县,到平阳后,要面见县中文武官吏。他让文吏站在东面,武吏站在西面。五、六十个官吏都起身就位,唯独尹翁归仍然跪着不起,说:“翁归文武皆备,愿听驱使。”田延年左右的从吏认为尹翁归过于傲慢,可是田延年却不以为然,叫尹翁归起来,提出问题让他回答。尹翁归应对如流,田延年暗暗称奇,当即任命他为卒史,带回府舍。
  后来见他处理问题精明强干,诛锄豪强有胆略,对他更加敬重,甚至觉得自己粗人一个,才能不及尹翁归,便提升尹翁归担任督邮职务。当时河东郡二十八县分为汾北、汾南两部。尹翁归督察汾南。他执法无私,对属县中一些犯了法的官吏都严加惩处。那些受到惩处的官吏自知是罪有应得,也没有怨言。
  此人不仅惊到了田延年,也被陈遂记在心里报给了刘病已。所以后来田延年被选入朝中担任大司农后,尹翁归也随之提升为都内令和弘农都尉。
  “其智过于文帝”这顶高帽戴得舒服,刘病已很高兴:“不错,朕是要他做了监视权臣亲信的耳目。但你一介女流,又能帮朕什么?”
  “霍家的势力咄咄逼人,刘贺之所以惨淡收场,就是因为跟霍家硬碰硬。”红袖侃侃而谈,“陛下的势力现在尚未成气候,所以只能表面上迎合他们,好让他们对您不设防。这就是为什么故剑情深之后,您会对许后父亲的侯爵做出让步。但陛下的野心,不止于此吧?”
  刘病已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上天把朕放到了这个位置上,朕便会承担起自己的使命,为天下百姓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
  “得君如此,社稷之福!”红袖赞叹,“妾有二人可荐,陛下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刘病已莞尔:“愿闻其详。”
  红袖道:“刘贺被废黜后,张敞因切谏而显名,被擢为豫州刺史。后来他多次上书言事,忠心耿耿,陛下何不继续提拔?”
  “朕跟你想到一块去了。擢他为太中大夫的任命书,如今已经交付东曹了。”刘病已笑意加深:“还有一人呢?”
  “于定国!”红袖眼睛一亮,“陛下在民间时,应当对他的父亲有所耳闻吧!”
  刘病已思索片刻:“为东海孝妇申冤的于公?”
  红袖点点头:“不错,于公如此家风,他的儿子岂会有失?”
  刘病已对她的话表示赞可。
  于定国的父亲于公曾任县狱史、郡决曹等官职,判案公平。东海郡有个孝妇,年轻守寡,又无子女,很恭谨地奉养着婆婆,婆婆想让她改嫁,她始终不答应。后来老太太为了不再拖累媳妇竟自缢身亡,老太太的女儿却上告县官。孝妇辩解说不是自己杀害了婆婆。但在县吏的严刑逼供下,孝妇最后竟屈打成招。
  此案上报到郡曹府,于公认为这个妇人奉养婆母十多年,以孝顺闻名乡里,一定不会是她杀害了其婆母。太守不同意于公的分析,于公竭力争辩,最终也未能说服太守,于是他抱着判决书在郡曹府上大哭,并借口有病。太守最终还是以谋杀婆母之罪将孝妇处以死刑。孝妇冤死以后,郡中大旱了三年。后来新太守上任,占卜大旱的原因,于公说:“那位孝妇不该死,前任太守一意孤行强行决断,灾祸恐怕是由此而生吧。”于是太守杀了一头牛,亲自前往孝妇的坟前祭奠,并为她立了墓碑,以表彰她的孝行,天上果然立即降下大雨,当年该郡五谷丰收。郡中人由此更加敬重于公。
  红袖道:“于定国从小就跟随他的父亲学习法律,刘贺继位后也曾与张敞一起上书规谏,二人感情甚笃。陛下若能一力提拔,事半功倍!”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连官员们的私交都清楚。”刘病已满意道,“很好。那朕就征张敞为太中大夫,于定国为光禄大夫,二人并平尚书事,与霍光分庭抗礼。”
  红袖大喜,盈盈一拜:“陛下圣明!”
  “那你呢?”刘病已有些看不透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如果你愿意,朕可以为你改名换姓,甚至赐婚韩增,做龙頟侯的正室夫人。”
  红袖摇摇头:“妾不想嫁韩增,只希望陛下能满足一个愿望。”
  刘病已道:“你说。”
  红袖道:“现在还不能说,但一定不会叫您为难。”
  刘病已笑了,点点头。
  红袖再拜,头重重磕到地上:“那就请陛下允我功成之日,再来讨赏!”
  元平元年,夏四月,诏内郡国举文学高第各一人。
  刘病已的一步步棋,终于引起了霍光心思的惊变。他突然意识到,当今天子似乎并不只是为了爱情一时冲动的毛头小子,他正剑指自己最爱的权力!
  第一个被开刀的是张敞,他守正不阿,却因此得罪了霍光,受到排斥,被派去主持节减军兴用度之事。
  诏命下达以后,刚出承明殿的张敞没有着急去换官印,而是在路上挑了一盒最时兴的螺黛回家。
  “夫人你看,这可是商贩今天新进的!”张敞向妻子献宝,兴致很高。
  薛氏嗔怪他一眼,欣喜收下,放在梳妆台上。
  “买来不用,放着落灰就可惜了。来,我帮你画。”他拉着妻子的手坐下,口中念念有词,“浅螺黛,淡燕脂,怎敌我妻桃花面?”
  “你呀!没个正经!”薛氏嗔怪了他一眼,心里却灌满蜜糖。
  张敞的夫人小时候受过伤,眉梢缺了一角,所以张敞心情好的时候总喜欢给夫人画画眉毛。
  只是今日遭遇贬官,他却依旧有此闲情,令人费解:“你不是说,陛下私下诏你去承明殿,是因为大将军针对你,他也没办法吗?怎么看起来却心情很好的样子?”
  张敞仔细为夫人画眉:“陛下说大将军准备将我调出,担任函谷关都尉。”
  薛氏眉头一蹙:“那不是又贬!”
  “夫人莫动!”张敞险些画歪,连忙调整。
  待一边眉毛画完,张敞露出欣赏之色:“大将军看不上我,陛下却看上了呀!”
  “怎么说?”薛氏不解。
  张敞笑容爽朗:“陛下提拔我是为了对付大将军,如今霍光看我不顺眼,说明陛下打蛇打到七寸了。摸清了底线,日后才好办事。经此一遭,我也能彻底成为当今天子的嫡系亲信啦!”
  薛氏目露担忧之色:“朝堂之上的事我不懂,我只担心你。”
  “放心,天子喜欢我。”张敞吻上她的额头,“你跟儿子就等着追随我飞黄腾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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