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回家
回家的场景，苏沫曾幻想过无数次。
她想，等她回家的时候，自己应该是一位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了吧！
那时，她的族人们应该会夹道欢呼她的归来，那些曾歧视她，欺负她的族人们应该也会变得热情、恭敬起来。
每每想到这，她都会忍不住兴奋，嘴角弯弯，笑出声。
可事实却是，一路走来，山中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上了山，入目的是一片风吹的废墟，以及钟离劈开的山缝。
红衣奇怪道：“主人，他们好像遭受了袭击，逃离了这里。”
苏沫失落道：“是我忘了，钟离带我下山的时候，他们早已借着族长与长老们搭建的阵法逃了。”
红衣道：“那怎么办？”
苏沫道：“去神庙看看吧，族长应该会给我留下线索的。”
神庙在山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
庙顶的红麟瓦大半被风吹碎在地上，阳光裹挟灰尘透过缝隙，将皎洁的十尾狐雕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几丛坚韧的小草已钻破地砖，正沐在阳光里摇曳。
蜘蛛一家正躲在角落的阴影里织网，网上已有几只蚊虫。
鸟儿的巢驻扎在十尾狐头顶，里面空空的。
苏沫轻轻挥袖，招出一道狂风吹散雕像上的灰尘。
鸟巢太轻，自然也只能被风带出去，落在庙顶。
蛛网太细，承受不住风压，断成两条丝带随风袅袅。
蜘蛛太小，更不知吹到哪里去了。
当一切都干净，也就意味着一切隐藏在暗处的秘密都将暴露。
苏沫望着雕像，失望地走了出去。
这里竟然没有留下秘密。
天空被一夜的雨水冲洗后，变得特别的蓝，但太阳也特别的热。
苏沫仰望天空的阔蓝，盯着比天空更要亮眼的太阳，逐渐想明白了。
狐人族是她的家，但她已不属于狐人族，她是兽神，应当属于兽人族。
红衣道：“主人，我们现在去哪？”
苏沫长叹一口气，眼神坚定道：“直接去兽神殿。”
红衣惊讶道：“主人要去继承神位？”
苏沫道：“嗯。”
红衣道：“可主人没有成神，他们应该不会承认主人的，毕竟神印代表的仅仅只是成神的资格。要不，主人还是去找同族，让她们联合其他兽人势力代主人与兽神殿斡旋。”
苏沫道：“你知道最初的兽神是怎样统领我们兽人族的吗？”
红衣道：“最初的兽神狂傲又残暴，凡有违逆，必会降下死亡的神罚，兽人族只能匍匐在祂脚下，任祂随意支配。”
苏沫道：“没错，现在我也要效仿祂，打服他们。”
红衣道：“主人，他们好歹活了上千年，实力不容小觑。”
苏沫道：“那就先从最弱的开始打。”
红衣道：“谁？”
苏沫道：“我不知道，但蛇荆应该知道。”
兽神还在的时候，兽人族确实是一个统一的民族。
但当兽神不再显灵，兽神殿隐世不出后，统一的兽人族因各族间的文化习俗冲突而分崩离析，变成一盘散沙。
可即使是一盘散沙，里面也总会有大一点的石子出现。
而在兽人族北方，这颗石子就是一个叫蛇荆的蛇人族强者，他依仗自己的强大，强迫各族年年朝贡，但又拒绝庇护各族。
狐人族随着十尾狐的陨落而衰落后，也不得不年年向他朝贡。
苏沫记得，小时候，她也曾因好奇，跟着去过一次，尽管记忆已久远得模糊不清，但蛇荆的模样她始终忘不掉。
蛇荆的头发是数百条绿色的毒蛇，每一条蛇都会动，还会吃肉，当初他的头发就当着她的面，将一个叫千年野山精的小孩吞了。
他的眼睛是深绿色的竖瞳，没有腿，只用蛇的尾巴爬行，走起路来完全没有声音，而且速度极快。
循着记忆，她们来到了蛇人部落，一片浩瀚的青草前。
青草长得比人都高，而且密集，简直是天然的迷宫，蛇荆凭此布置了一个迷阵。
如果没有蛇人带领，没有人能走出去。
苏沫佯装前来朝贡的狐人族使者，在接引者的引导下，终于见到了蛇荆。
蛇荆坐在巨蟒的头上，巨蟒盘在地上。
蛇荆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发生太大的变化，蛇一样的头发仍旧在他头上自由蠕动，还会发出威胁的“嘶”声。
他俯视苏沫，道：“孤见过七十多个狐人族使者，但带着一只幼犬，一只精灵前来朝贡的怪异组合，孤还是第一次看到。”
苏沫道：“但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
蛇荆道：“哦？”
苏沫道：“我小时候跟着族长来过。”
蛇荆疑惑地思考片刻，道：“孤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见到孤就哭的爱哭鬼。怎么，那个老妖怪失踪了，你们的长老就也跟着失踪了？”
苏沫听到这话，基本可以确定苏莺儿是真的死了，顿觉心碎成一地，浸在冰水里，有股悲伤的凉意。
蛇荆继续道：“你们狐人族衰落得可真够快的，再过几年，怕是一些小族也敢欺负你们了。”
苏沫道：“他们不会的。”
蛇荆道：“你确定。”
苏沫道：“我确定。”
蛇荆好笑道：“你凭什么确定。”
苏沫道：“那你又凭什么确定我是来朝贡的。”
蛇荆冷道：“难道你是来找死的。”
苏沫放下柔柔，轻声道：“红衣，护着她。”
待红衣应了一声，她走近道：“我也不是来找死的。”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平和的气势突然沸腾起来，灵力节节飙升，一条条尾巴依次钻了出来。
浩瀚灵力朝她汇聚而来，掀起一场纯粹的灵力风暴，慢慢幻化成一只巨大的远古的十尾狐虚影，俯视着众生。
蛇荆惊道：“十尾！”
苏沫道：“要打吗？”
蛇荆起身道：“孤为何要与你打？”
苏沫道：“因为你不会服气。”
蛇荆道：“孤喜爱吞人，却不爱打架。说出你的诉求，孤尽量帮你。”
苏沫道：“兽神殿。”
蛇荆皱眉道：“你想进兽神殿继承大祭司这个位置？”
苏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在哪？”
蛇荆道：“森林的中心，不过孤告诉你，去了也是白去。”
苏沫道：“为什么？”
蛇荆道：“不得其法，你进不去。”
苏沫道：“法是什么？”
蛇荆道：“去问东方的霸主天鹰，他曾进去参加过护法的试炼，自然知道如何进兽神殿。”
苏沫道：“他现在在哪？”
蛇荆道：“青风穴窟的深处——冥灵穴”
苏沫道：“我知道了。”
她回去抱起柔柔，冲上天际，这时，暗藏的迷阵被触发，变成一团看不透的黑雾。
蛇荆在下面望着，拳头悄然握紧，嘴角带着残忍的笑。
他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也没有人能让他吃亏。
如果苏沫堂堂正正走了，他将郁闷一辈子，但如果要他与苏沫堂堂正正打一场，他却也是绝不肯的。
可如果要他偷袭，他将乐意至极，谁叫他是蛇呢！
就在他准备趁苏沫失神发动袭击时，苏沫手上突然有了动作。
她手上已凝聚了一把流焰刀，并挥了出去。
这一刀如一场梦般既漫长又短暂，令人难忘。
蛇荆回过神来时，额头已布满冷汗，脸上全无血色，握紧的拳头虽还握着，却早已没了战意。
他知道，就算是偷袭成功，也会把命赔进去，这样赔本的买卖，恐怕只有傻子愿意干。
烈焰刀光已斩碎黑雾，射入天穹，切出一条虚空裂缝。
苏沫低眸，警告似的看了眼蛇荆。
蛇荆苍白地行了个优雅的送行礼，假笑道：“走好，不送。”
苏沫已向东飞去。
青风穴窟，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洞，传说是精灵神与兽神大战时留下的遗迹。
虽说已过了几千年，但里面依旧残余不少神明的力量，其中之最当属精灵神之血。
历经几千年的腐蚀，精灵神之血已散去大部分神性，变成了一粒粒能够招引灵风的宝珠。
人狸族却因这宝物的影响下，成为了风的宠儿，世称：风狸。
风狸一族在东方兽域是霸主级别的存在，而玉麟应该就是风狸族的一员，只是不知是因何缘故才流落人世。
苏沫落在青风穴窟外，将柔柔交与红衣照顾，拿出破碎的刀柄，沉默良久，勉强笑道：“看，这应该就是你的故乡了吧！”
青风穴窟仿佛是感受到了流落异乡的遗嗣，突然吐出一口剧烈的暴风，击退毫无防备的苏沫，同时还卷走了她手里的刀柄。
那刀柄在风中旋转着飞向天际，越来越小，又在风停的刹那，直直落入青风穴窟的肚子里。
苏沫迷茫自语道：“你这应该算是回家了吧？”
微风吹得脚下的嫩草弯腰低头，像是在致谢，又像是在送行。
柔柔忽然喊道：“姐姐，他一定是回家了。”
苏沫回头，看着伤势渐好、日渐可爱的女孩，笑道：“你怎么知道？”
柔柔坚定道：“哥哥和我说过，只要我回了家，他和父亲母亲就也都回了家。姐姐的故友虽然没能回家，但他留下的东西替他回了家。”
苏沫笑道：“我明白了。”
随后，她又道：“红衣，你带着她四处玩玩，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身子一顷，落了下去。
越往下，光越少，空气也越稀薄。
还没到底，苏沫就觉像是待在一只巨大的蚯蚓嘴里，一呼一吸间都是泥土的腥味。
忽然间，下方传来剧烈的冲击，一道狂风喷了上来。
苏沫赶紧施展灵力护住自己。
不久，她终于落地。
四周尽管黑暗，但并不影响她的视力。
这里有很多个洞窟，一个联通一个，组成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
她并不知道冥灵窟在哪，但她知道只要一直往深处走，就能知道了。
一连穿过五个洞窟，她遇到了一只蝙蝠人。
他以超快的速度袭击她，她也以超快的速度控制住了他。
苏沫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道：“知道冥灵窟吗？”
蝙蝠人道：“知道，知道。”
苏沫松脚道：“带我去。”
蝙蝠人一起身，立马往深处飞去。
苏沫赶紧追上去，没追多远，洞穴上方忽然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红眼，那都是倒挂的蝙蝠人。
随着逃跑的蝙蝠人一声尖叫，所有蝙蝠人都朝苏沫冲了过来。
苏沫手中瞬间出现了一把刀，在第一只蝙蝠人靠近时，快速挥出了第一刀。
她也只挥出了这一刀，烈焰刀光乍现时，蝙蝠人却已燃成了灰烬。
唯一存活的，是那只逃跑的蝙蝠人。他本是想看戏，顺便嘲讽一下苏沫的不知死活，来洗去刚才的耻辱。
但这戏实在是太短，刚倒挂，戏就结束了。
他全身颤抖地盯着苏沫，苏沫冷冷望着他，道：“最后一次机会，带我去冥灵窟。”
蝙蝠人哆哆嗦嗦地点点头，但只领了几十个洞窟的路后，便不敢再上前。
只因前方便是天鹰的领域，只要踏入其中就会被比山重的威压碾碎。
苏沫也无需引路人，她已看到了黑暗中的明灯，只要循着威压找去，很快就能见到天鹰。
她顾自踏入了领域内，恐怖的威压立刻压在她肩上，她已变了脸色，踉跄一步，半跪了下去。
不得不说，拥有成为兽神护法资格的天鹰并非是浪得虚名的，但她也不是泥捏的。
许久，她终于看见了天鹰。
令她意外的是，天鹰既不是风狸，也不是鹰，而是一位兔耳兽人。
他盘坐在石台，身上套着一件鹰绒制成的大衣，强健的胸膛半露，上面有一个爪痕。
他闭上的眼睛在苏沫到来的那一刻睁开，黑眼红瞳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是狐人族的大妖？”
苏沫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到自己的真身，惊讶道：“有问题吗？”
天鹰摇摇头，道：“没，只是奇怪你为何来此？”
苏沫道：“听蛇荆说你差点当上兽神殿护法。”
天鹰挑眉道：“不错。”
苏沫道：“我也想去兽神殿闯闯，只是不得其法，故而想请你……”
天鹰道：“关我屁事。”
苏沫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鹰道：“那告诉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苏沫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兽神眷属，获得兽神的赐福？”
天鹰道：“你知道我为何失败吗？”
苏沫道：“不知道。”
天鹰道：“其实我并没有失败，但兽神早就死了，无法赐福于我，所以我出来了。毕竟这里好歹还有残余的神力。”
苏沫笑道：“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护法呢？”
天鹰心动道：“什么办法？”
苏沫道：“保密。”
天鹰突然道：“你知道你们最擅长的是哪两种术法吗？”
苏沫思量道：“第一个定然是幻术，第二个……”
天鹰道：“是骗术。”
苏沫道：“骗术！”
天鹰好笑道：“若非是骗术，你狐人族大妖根本拿不到大祭司之位。想当初，与你狐人族大妖争夺此位的麒麟，凤凰哪个不比她强大，她却散布谣言，假传兽神旨意，骗得它们丢了这个位子的资格。否则，你狐人族哪里来的几千年辉煌。”
苏沫气恼道：“你对我们这么有偏见，难不成我们也骗过你。”
天鹰道：“这倒没有。”
苏沫道：“既然没有，你何不跟我去试一试。”
天鹰道：“没有去的必要。”
苏沫道：“你……”
天鹰闭眼道：“离开吧，不要打扰我清修。”
苏沫咬牙道：“如果新的兽神即将出世，你难道还能不动心么？”
天鹰淡淡道：“关我屁事。”
苏沫道：“如果我就是兽神呢？”
天鹰道：“关我屁事。”
苏沫气得握紧拳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你鸠占鹊巢，我要代风狸族赶你出来呢？”
天鹰道：“关你屁事。”